
【渔舟】上课记(随笔)
一
春天到了,校园里春意盎然,操场上一周遭的毛白杨开始吐出长长的穗子。校园小路旁,种了芬芳的花树,有海棠,有樱花,还有桃花。天很冷时,海棠花早就冒出熙熙攘攘的花骨朵儿,没几天,粉嫩嫩的海棠花便绽放在枝头。忽地一阵凛冽北风吹过树梢,花朵疯狂摇摆,落红无数,渐渐地只剩下萧索的花萼在颤抖着摇曳。接着,樱花开了,粉粉的,白白的,香气宜人。桃花更是灿烂芬芳,整个校园变成了锦绣的花园。
根据领导安排,暑假后我开始教新初三的学生,教初三(3)、(4)班的英语。
教课我不打怵,初中的英语课,我几乎不用怎么去准备,对不知翻过多少遍的教材早已烂熟于心。只是现在的学生变得和之前的学生不太一样,哪一年变得呢?又说不出,是一天天的变的,也像是突然地变了。老师和学生倒了个儿,老师变成了学生,而学生呢,变成了祖宗,说不得更打不得。老师们被教委、学校、年级各种名目的考评搞得严阵以待,对学生不能像之前那样,遇到不听话的,“伸出手来!”小手怯怯地伸出来,肉乎乎的。当然雷声大雨点小地高扬教鞭,轻轻落下,但也管用,身体疼痛倒是小事儿,主要在教室内众目睽睽之下的体罚,小孩儿也是有自尊的,下次就会记住了。认真听讲不打瞌睡,认真完成作业,不再是空白一片地令老师头疼。
现在变了,学生打老师也不再是耸人听闻的犯上事件,几乎各个学校都有发生,学生骂老师更是司空见惯,而且老师若打了学生,那事儿就大了。同样也是教英语的王迪老师,因课堂上一个学生屡次用粉笔上课投掷,屡教不改,还肆无忌惮地大笑,把课堂搞得乱七八糟。年轻的王迪老师气坏了,他一怒之下,扇了该生一耳光。谁知男生如此不经打,说头痛,还告到校长那儿。校长不敢大意,召开了紧急会议,严禁老师体罚学生,否则开除。接着校长派车领该生去医院检查,拍了片子,作了脑电图,又狠心作了脑CT,却查不出啥毛病。但该生一直说头痛,其父母也哭闹不已,说打坏了脑子,以后指望个啥。最后,找了个男生的亲戚说和此事儿,以学校赔偿一万元的营养费算私了。年轻的王迪老师被调离到偏远的乡村小学校任教去了。
以此为鉴,所有的老师对学生尤其是捣乱的学生,从畏惧变成了无视。学生们缺乏管教,自然成绩更差,学校领导又要成绩,因此,任课老师夹在中间,像干炒毛栗子似的,火烧火燎的。
对于一个热爱教育事业,终生不变职业的我来说,自然是面对学风日下而愤懑不已,对先生有时也会抱怨,他却批评我,别为了学生真生气,身体是自己的,成绩是他们的,无愧于心就是了。说的轻巧,怎会无愧于心?学生上课不认真听讲,当老师的就应该调动大家学习积极性,因材施教。不是有人说了嘛,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因此,当课堂上有个别学生不认真听讲,看着他们幼稚的脸上那漠然的样子,我还是怒不可遏地生气。现在国家给予这么好的条件,全是义务教育,家长对孩子花钱也不像我们上学那时斤斤计较,相当大方,几乎是百依百顺,再不好好地学习,上对不起国家,中对不起父母,最根本对不起自己的青春。当然,我只能苦口婆心地说服教育。
我依然热爱着我的职业,一直希望有一天,孩子们能和我一样认知到学习的重要以及对他们未来生活的重要性。
我不苟言笑,口语精准,写得一手漂亮的板书。同学们对我没有敌意,即使是毕业多年的学生,遇见了我,也是热情的很,这也让我很是自豪。
二
英语组的老师,没事时常讨论学生,跟着年级走的王春燕之前在初二时就带过我教的这两个班,因此对初三(3)、(4)班的学生极为熟悉。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在课堂上与王春燕顶嘴,把春燕当场气哭了。我听了后,想坚决不能出现这种情况,在课堂上被学生气哭,这是老师的失败。
但是,很快地,我就遇到了王春燕说的这种情况。
我正在讲课,刚写完一行字,就看到台下的曲长法和马里国在说笑。看了一他们眼,我继续讲课,没料到他们依然说笑,马里国甚至笑出了声。我于是把板擦在讲桌上重重地一拍,请曲长法和马里国同学站起来。马里国倒是听话,立刻站了起来,脸红红的,再看那个曲长法,仿佛屁股上粘着在凳子上,置若罔闻。我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字,调整着呼吸,回转身来后,我很平静地说,以后注意认真听讲,咱们继续上课。
自那以后,我对这曲长法同学基本置于真空状态,你不是不听话吗?你不是敢于抵抗吗?那你就做你自己好了,我不管你就是。但他必须做一个学生的本分,比如一排的学生都挨个地回答问题时,我也会把他叫起来。没想到,这个不认真听讲的学生,居然回答得很不错。我立刻马上表扬。学生们都喜欢赞美之词,曲长法也不例外。
第二天,他上课时手里摆弄着一支圆珠笔。那是一支带弹簧的笔,被他“嚓嚓嚓”地弹过来弹过去的脆响。我只是望了他一眼,他虽然表情淡漠,但是手里的动作却马上停了下来。专注听讲,记着笔记。
我对曲长法一直采取着宽容与无视的态度,可这个孩子的成绩却一路攀升,每次测验都能考到90分以上。
有一次,马里国没完成作业,我把他叫到办公室。我还没开口批评,他就很老实地红了脸,表示以后一定认真完成。我无意中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特别羡慕曲长法,他仿佛有特权,上课违犯纪律,老师也不管他,他很骄傲吧?
不料,马里国说,不是的老师,他说过,你不管他了,他很遗憾和失望。
听罢,我心中一喜,孺子可教也。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曲长法来我的办公室,我们聊得很愉快。
他先是问好,然后又小声地跟我说,他错了。还信誓旦旦地说,老师,以后我犯错,你就打我两巴掌,这样就更长记性了。我知道,老师您都是为了我好。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里亮晶晶的。
三
我一周有两晚上的自习课,这两晚上我就住在学校。
我的寝室与女生宿舍在同一排,学校安排杨老师分管学生宿舍。这个活儿应该是很轻松的,晚上把大门一关,就睡自己的觉,不用备课。学校安排她来管理,是因为她的年龄较大,不适合一线的教学工作了。
我有两晚上在这儿住,杨老师这两晚上就回家住,让我兼着看管学生。既然人家拜托,我就要认真完成此项工作。晚上放学后,半小时之内,所有的女生都在宿舍,我清点下人数,然后做个记录,就锁上大门休息了。
谁知有一天,杨老师另有任用,换了个年轻些的小王老师来。
直到周四我盯完晚自习后,回到寝室。小王老师笑嘻嘻地过来,手里拿着一纸袋瓜子,找我聊天。
聊天中我才知道,前两天学校发生了一件大事儿。有个初三的女生放学后跟着同班的一个男生回他家住了,男生父母都在县城打工,整个偌大的院子空无一人。周五女孩回家,她的妈妈看女孩有点走路异常,逼问出了缘由。当时家长是怒发冲冠,找到男生父母骂了一顿,又找到学校,说我们把孩子交给学校了,你们没有做好监护,孩子没回宿舍住,你们学校有责任。正好那两天老杨老师感冒了,工作有点懈怠。她清点人数时发现了少了一人,但同宿舍的女生说,去厕所了,她也就没再落实。哪知这个早恋的女生胆大包天,竟然跟着男生去了他家。大错就此酿成。
我听了,脚底一阵凉意顺着裤腿直冲心窝儿,现在的这些孩子怎么了?
记得那天王春燕在办公室读一份学生的检查,说某同学“卷他”,“他怎么怎么难缠呢?”办公室里所有老师都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卷”这个当骂讲的方言,竟然出现在孩子的检查中,语文老师也该汗颜了。而检查中的“怎么怎么”,若只是读,恐怕也理解不了,这也需要方言介入,才能懂得孩子表达的意思。
这所乡镇中学的图书室常常是老师强制性地要求同学定时阅读的。一些同学常偷偷地带手机到学校,课间休息时,常会看到一边走,一边拿着手机自顾傻笑的学生。
究竟,学校的教育还是跟不上社会不良风气的诱惑啊!
小王老师走后,我步出寝室,看到静谧的星空,深不可测,一如遥不可及的湛蓝的大海。
我心里非常沉重,我苦苦思索,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