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砖
　　
　　 玻璃柜台里边展示着华夏先祖的农耕工具，石斧、石凿、石铲、石犁……看着一排排摆放整齐的石器，似乎有一股洪荒之力，拉扯着我回溯到远古时代，那一群脱离了茹毛饮血的先人，用无上的智慧开辟了人类物质文明的第一步。
　　 我努力幻想着一个场景，衣不遮体的祖先，在广袤的天地之间把一块块不规则的石块磨成农具的模样，于是稼穑渐渐有了稚行，有了后世的五谷。他们用简陋的石器围猎，衣衫猎猎，狂发飞舞，浴血中对战各种猎物，用以捕猎的石器掌握得炉火纯青。
　　 天空是蔚蓝的，太阳是温暖的，土地是松软的，工具是坚硬的，林木是葱郁的，黄河是流动的，祖先的心是火热的，他们把远古的生活描绘成了一幅粗狂的画。
　　 五千年，一万年，时间没有停留，把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缝补在光阴之中。如果让我们回到那个时代，是否能像他们一样？
　　 新野是个储存历史的地方，这里震撼人心的不仅有石器，汉砖画更是璀璨夺目。
　　 第一次近距离观看汉砖画，抑制不住内心的翻腾。一块块长方形或正方形的汉画砖在眼前铺开，以立体的形状向我们讲述着远古文化的博大精深。
　　 汉砖画制作精美、异彩纷呈，我看到了神话中的伏羲，蛇躯的女娲娘娘、西王母、东王公，轺车出行、飞舞的龙、盘绕的蛇、市井人物、渔猎耕读、建筑园林、草木禽兽、文字书等等，各种图案栩栩如生。
　　 我不懂汉砖画，却沉浸在那种美轮美奂中，灵魂深处一再触动，拨动思想的琴弦……
　　 汉砖画在艺术创造和制作形式上各有不同，或巨、或细、或方、或扁，刻作手法既有刻膜印迹翻制，又有阴线阳线雕刻，还有浮雕加线刻。
　　 我俯身在玻璃柜台上，仔细欣赏那一笔一划的线条，那流逸出的绚烂光芒，或凸起，或凹陷，每一笔都妙到巅峰，每一画都映照虚空。
　　 为了绑紧内心深处对汉砖画的极度喜爱，我特地去查了有关资料。据悉，汉砖画盛于两汉，常用于墓室建筑装饰，彼时达官显贵厚葬习俗大兴于世。在墓室之中，视死入生，阴宅若阳，天人合一，人神相融，雕画环壁，以成汉画像砖。
　　 原来汉砖画是如此用途，我有些羡慕古时的达官贵族了，就连归去也贵气逼人，有各种花草馨香相伴，有神人神兽相伴……
　　 人活一生，草木一世，哪怕五脊六兽也是一样，生命在这一刻是神圣的，是至高无上的。
　　 在一块块汉砖画像前，我仿若和古人一起，用两只手雕刻千姿百态的砖画，把人世间的悲欢一一雕刻……
　　
　　 汉桑树
　　
　　 新野的厚重感，从来都无法称量。
　　 如果人生是一条长河，那么浸染长河的必定是一抹绿色。新野的两棵汉桑树，在岁月的影子里扮演了一种最重要的角色。
　　 我去的时候，城中的古树处于进一步保护中。据说是修建一个文化广场，古汉桑与现代文化将彼此相融。因此我只看到劲虬柯的桑树枝，盘旋在历史的天空之下。
　　 还好，我见到了位于新野县城十五公里古镇沙堰的另外一棵古桑，桑树在沙堰镇政府大院中。位于两栋小楼中间，虬枝劲拔，犹如狂草，一根根枝干或挺立，或弯曲，或纵横，在和煦暖风中吐露着新芽。
　　 陪同我们的马老师博学多才，对新野史实研究甚多，他好比一缕牵引古今的光亮，引领我们去感悟新野的璀璨史诗。在马老师的讲解中收获了这棵汉桑古树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据说当年曹操亲率五十万大军杀奔新野，诸葛亮制订了先烧后淹曹兵的周密计划，派关羽在沙堰埋伏。激战前夜，关羽和袍睡在这棵桑树下。曹军杀入新野空城后，被烧得焦头烂额，大败而逃。在白河洗垢饮马时，被关羽提闸放水淹死众多。
　　 为此后人又仿照新野县城内的汉桑城建起了另一座汉桑城。
　　 在沙堰镇的汉桑城我伫立很久，沿着蓝砖墙转了好几圈，墙壁上雕刻着伽蓝圣人关羽的画像，画像上的桑树还是幼苗阶段，但是我依然能感受到叶子的葱绿和关圣人的威姿。
　　 时值四月初，桑树虬枝新芽，刚劲和柔软正好交汇。站在时空中，聆听桑树一千八百年来的风雨历程，聆听历史的烽火，想象那一场宏大的战役。魏蜀吴三争天下的格局，在这里定格了一个点。
　　 沙堰，很喜欢这个名字。我不知道是聚沙成多而成堰，还是有其它来历传说。
　　 我们沿着沙堰，观看了新镇的面容面貌，也游走了旧镇的老屋土墙。在一座纯粹碑刻修筑的小桥前再次驻足，曾经被作为作战必须的白河古道，到这里基本干涸了，简陋的石桥像一位穷困潦倒的汉子，挺在河面上。
　　 我和赵老师像两个寻宝的“贼”，在桥的背面摸来摸去。桥墩雕刻着腾云的龙，桥座绘制着飘逸的祥云，竟然还有对联，一些碑文尚且完整。
　　 这还是一座桥吗？谁也不敢说它不是一座桥，谁也不能说它还是一座桥。它存在多少年了？何人修缮？无从考究。桥的一头是沙堰镇，桥的另外一头是乡村的红墙碧瓦。
　　 岸边的花开得正好，芳菲映射着小桥，它是那么厚重，却又是那么单薄。我想总有一天小桥不再是小桥，而是一道横贯东西、跨越沙堰西白河古道的一座威武的大桥。
　　 沙堰有古桑镇宅，有历史点缀，更有新时代的春风拂面，一枝一叶总关情，一点一滴皆灿烂，树碑勒铭，历史留痕，当是如此了。
　　
　　 一捧雪
　　
　　 我揉了揉眼睛，生怕眼前的一幕不够真实，可是它就实实在在地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
　　 晶莹白玉，略透淡绿，小碗形状，杯身为梅花形，似腊梅盛开成的五瓣，杯底中心部分琢一花蕊，杯身外部攀缠一梅枝，枝身凿有十七朵大小不等的梅花，花淡淡褐红色，细细观看，花蕊看得清清楚楚的。
　　 玉杯取“腊梅傲雪”之意，据说酒斟满晶莹剔透的玉杯，经过光线的折射，给人如冰如雪的奇妙感觉。玉质润泽，花美枝嫩，这便是国家珍稀文物“一捧雪”了。
　　 很多年前在图书馆瞥了一眼那本小说《一捧雪》，当时没有太在意，以为就是一本小说而已。当这个名字以一件珍品出现时，令我惊喜万分！
　　 在“一捧雪”收藏者的介绍中，我大致了解了这件宝物的一些前尘旧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用在“一捧雪”收藏者身上最为贴切了。
　　 相传明嘉靖年间，莫氏后人太仆寺卿莫怀古，身居朝廷高官，有一只至爱如命的玉杯，洁白如雪。玉杯捧在手里，加水后双手一搓，杯中水花飞溅，犹如雪花，故称“一捧雪”。莫怀古还有一位美丽聪慧的小妾，名叫雪艳，这“二雪”是莫怀古的心爱之宝。
　　 有一年冬天大雪后的早晨，莫怀古救了冻僵在雪地的裱画匠汤勤。汤勤为人聪明圆滑、能言善辩，莫怀古将其收在府中当门客，不料他好色、奸诈，竟看上了雪艳，并想占为己有，遭到雪艳的训斥。后来莫怀古将他推荐给权奸严嵩，他投靠了严嵩、严世蕃父子，恩将仇报地把莫家藏有的奇珍“一捧雪”密报给了严氏父子。
　　 严嵩酷爱收集奇珍异宝，即向莫怀古索要玉杯，并强调莫以赝品相赠，后来严世蕃识破了莫怀古送的假玉杯，严嵩恼羞成怒，诬陷并密捕莫怀古。莫怀古事先得讯先行逃脱，结果与主人外貌相似的仆人莫成被捉拿归案。
　　 还好最后因为一个忠仆替了罪，几百年后我们才得以目睹“一捧雪”的庐山真面目。
　　 五百多年过去了，曾经的血雨腥风没有磨去“一捧雪”的魅力，在时间的沉淀下，它更加圆润了，剔透的白玉，越发润泽明亮了。
　　 我惊叹“一捧雪”的工艺，把一块玉雕刻得如此精美，该有多么精湛的技术。嵌在杯底和杯身的梅花花蕊，纤细分毫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每一朵花落在杯子上，就落成满眼的亮亮晶晶，犹如穿越了亿万年的白珊瑚。
　　 玉杯、梅花、故事，汇集“一捧雪”于一身。如今，“一捧雪”的收藏者是位很和善的年轻人，脸上带着习惯性的憨厚的笑容，我们拍照的时候，他很自然地用双手托起“一捧雪”。
　　 触摸古文化，体会个中变迁。于我而言，“一捧雪”不只是观赏，我能拒绝风花雪月，却不能拒绝雕刻艺术的魅力。
　　 尽管一生只能欣赏它一次，但是丝毫不影响我对它的尊敬，它坎坷曲折的经历，令我叹为观止，让我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