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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扫坟(散文)


作者:情系山水 童生,956.3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343发表时间:2019-04-10 14:14:03


   一
   又是一年清明节,又是一春扫坟季。
   前一天就把扫坟物品作了筹备,祭品三样要准备:蜡烛、香、纸钱;供品三种要带上,号称三色:鱼、肉、豆腐;酒水点心不能缺少:酒、馒头、水果;最重要的是扫坟工具不能遗漏:手套、镰刀。
   第二天温度低,但再冷也无法阻止扫坟的脚步。吃了早餐准备出发,可就在这个时候,小雨以不速之客的身份在窗外降临,细雨在灰蒙的天空中尽情飞舞。等待剧情结束,等来的是越下越大。等待雨停,等待的心绪是那样无望,飞洒的尽头似乎看不到见雨歇的曙光。
   两个小时后,不速之客瘾身退居幕后了,没有小雨笼罩的世界,天色也亮堂了许多。提前吃了午饭,一家人带上所有的东西出发了。
   出了县城就走上了万糖路,再转入683乡道。小时候的乡道,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泥土小路,没有路名。近几年,新农村建设中,乡村交通道路得到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昔日一弯弯泥巴小路,如今修成了一条条宽阔的水泥路。平坦靓丽的路面,全方位、多角度辐射到每一个乡村的屋檐下。车子在宽阔的水泥路上畅通无阻,路边的树木,衣着绿色服装夹道欢迎远方的来客,春风中,微微拂动的枝枝叶叶,就像一群群身穿绿装的仙女在翩翩起舞。山青水秀的郊野,到处都是活蹦乱跳的小鸟为我们一展欢乐的歌喉,婉转悠扬的歌声,令人陶醉。一村又一村仪态万方的民宅,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地向着我们投送温文尔雅的目光……如果近代“上山”的亲人,能够推迟上山,或是,那些远古的祖宗,能在生命还没有终结的前夕冰冻起来,今天予以解冻,以鲜活的生命再次现身,与他们的晚辈们一起重见人间的春色,一同感受当今新农村建设的巨大成果,那该多好……想像的翅膀,正在幻想的蓝天上飞翔时,一个缓缓的刹车,车子停在了扫坟目的地不远的村边。
  
   二
   在老家那边扫完了祖坟群,驱车又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的祖坟前。这坟是葬在异村的土地上,距老家有四五公里路远。前去的路上,我内心不断设问,这祖坟为何要远离本土?选择他村孤葬的原因是什么?异村又怎么会肯出让土地成就邻邦的丧葬需求……任凭我怎么深思,如何熟虑,均不会有结果浮出水面。因为,这是一个年历发黄且没有丝毫线索可追的问题,也没有任何一辆列车,可以穿越时空的隧道,载着晚辈进入先人生活过的年代里触摸真相,除了万壑绵延的迷雾,还是层峦叠嶂的迷团。
   我不知这祖坟所建的年代,也不知这祖坟人的名字,更不知是祖上哪一代的传人,想从墓碑文字上找到我想要的信息,然而,刻上去的字迹终究抵不过岁月风霜的侵蚀,可读信息模糊到无法辨认。
   小时候,有一次到这里扫坟时,记得父亲提过这坟的一些逸事。可那时我年幼,没有听的兴趣,说的都当成了耳边风。现在有了听的兴趣,却物换星移,再也没有听的机会。人就是这样的,有机会的时候不懂得把握,等到懂得的时候却彻底没有了机会,空留一身的遗憾。“明珠在握时,不作明珠看,流落他人手,嗒焉长遗憾。”即使仓央嘉措这句话,让父亲在说逸事之前提醒我,我想,我肯定还是压根儿不当一回事。从懵懂到明白,人的成长模式为何是这样的过程;从无知到成熟,人的成长道路为何是这般的曲折。
   因为没有用心听,所以,至今储存在大脑中的信息所剩无几:这坟风水很好,是我家一个武官前辈的坟墓。武官的级别不详,只知道老屋前面一字排开,每隔一段距设有一个门廊,连续建了七个门廊,每个门廊的两边各设一个房间,正幢与门廊房间的外墙连成一个密封的整体。若没有较高级别的官职,是不可能出现这样大规模的私宅建筑群。坟墓的西边,紧挨着的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小路,弯曲小路逶迤向南延伸,直抵当地经济与文化交流中心——县城。周围村庄时常有络绎不绝的村民进城,每每来到坟墓下方时,可见一个个爬坡行人弓腰缓行,那情景,就像是行人对着坟墓磕头一样匍匐前行。
   坟墓所处的位置很好,祖坟就在乡村之路的旁边,与乡路贴得很近,近到乡路能感受到坟的寂静,坟墓能聆听到乡路的嘈杂。这里有村庄有稻田,有小路有溪水。弯曲的小溪像一条碧绿的飘带系在要坟墓的脚下。
   坟墓坐南朝北,位于一个有六七十度斜坡的山腰上方。坟墓下方三十米远的地方,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小溪。春至水流汪汪,汛情溢满稻田;夏来涓涓不壅,终为江河。小溪宽约十余米,溪流中间设有一个正方形砖沏的立柱,单边剖面的厚木头,架在立柱上面作桥梁,简陋而可靠地将小溪阻隔的乡村道路连通。木头桥面只有一尺来宽,桥面两边没有扶手,二米多高的桥下,是碧绿的溪水,幽幽泛青的绿水,放射出几许可怕的光芒。人在过独木桥时,眼神只能盯着桥面,不敢将余光扫描桥下湍急的流水。当人行至桥梁中段时,那种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悬空状,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平衡度极差的人,一般是蹲着身子慢慢爬过去,否则很容易掉入桥下的水中。
   坟墓前方视野开阔,可近看桥梁行人摇曳多姿的身影,可远望千户村庄的袅袅炊烟,可俯瞰盈盈之绿的万亩水田。在悠长岁月的长廊里,祖坟浏览着农村生活丰衣足食的劳作身影,观赏着农业生产风调雨顺的丰收景象,阅读着农民进城喜形于色的购物表情。
   这坟在濒临坍塌之前,父亲手上已作过修葺,墓碑前面全部用青砖沏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重修的坟墓依然抵不过漫山遍野的植物侵袭。
  
   三
   多年之后,众多草本植被已将坟墓包裹得严严实实。远看,坟墓周边是一团碧绿吐翠的植物;近看,这里是一堆长势茂盛的“勒蓬”。组成勒蓬的经线是雀梅藤树、胡颓子、盐肤木等多种灌木,纬线是蔓藤特别悠长、枝条异常发达的荆棘。小时候上山砍柴茅时,常听大人们说:“勒有义,一年能长一丈三尺二。”那种很锋利的勒,说的就是荆棘。荆棘与蔷薇有惊人的相似,但荆棘比蔷薇的身材更悠长,身躯延展性更柔软些。你看,它们手拉手,肩并肩,植物界里的芸芸众生,也能抱团取暖,和谐相处,齐心合力抵抗恶劣环境与气候给它们带来的灾害。密集的灌木与荆棘,如同千军万马齐聚在一块狭隘的舞台上共同生活、共谋发展。无论自然灾害有多大的威力,都无法捍动它们波澜壮阔的发展势头。夹杂在荆棘丛中的灌木,真像临潼兵马俑步兵阵列中横刀立马的指挥官,动用千军万马的兵力在这里布下方阵,大有刀枪不入的态势。真是惊叹,野生植物,生命力就是如此顽强,不需要人工管理,也能蓬勃生长,最终长成这般旺盛。
   因为家里祖坟数量很多,每次前去扫墓都没有太多空闲时间顾及其它。再则,十多年在外奔波,有时不能亲自去扫坟,有时去了,也是燃个烛香,烧个纸钱,就又匆匆踏上异乡的路,很少惊动坟上的静谧。因而放过了坟上肆意生长的一草一木,任其生长,几年之后长成了高过人头的勒蓬,罩满了整个坟墓。不要说植物之间挤得水泄不通,连我上坟的立锥之地都掠夺得片甲不留。
   其实,这也是我履行扫坟“职责”不到位而产生的结果。扫坟不仅仅是燃香烧钱那么单一,坟墓不被杂草侵袭也是扫坟中不可或缺的维护事项。从去年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之后,就决定要清除这些得寸进尺的冒犯者,打赢墓地保卫战。于是,这次前往的时候带上了镰刀,可眼下的清障难度太大,如同老虎吃天,不知从何处下手。我想起小时候奶奶缝补衣服时常说的一句话:“小洞不补,大洞吃苦。”如今,再阔的“洞”也要堵,再大的苦也要吃,没有绕途可行的道,只有迎难而上的路。
   因为勒蓬的阻碍,进入不了祖坟碑石的前面,故不能直接进行扫坟的核心项目——祭祀,需要先砍伐坟墓周边的植被。我拿出镰刀,戴上手套,先在墓碑前面砍伐,蹲着身子将地面上长出来的杂草一一砍去。砍出一个小口后,我想站起来,但上面垂下的荆棘密密麻麻,像一把大伞一样罩下来,让我找不到站起的空间,半蹲着身体仰面作业,又不好砍那些凌乱垂下的荆棘。看着这些垂下的荆棘,作家汪国真说过的话在我眼前浮现:“垂下的头颅只是为了让思想扬起,你若有一个不屈的灵魂,脚下就会有一片坚实的土地。”荆棘脚下那一片坚实的土地就在坟顶,我必须转移阵地到坟顶上去,让荆棘的脚无土可扎。
   我从坟前绕到坟后面,来到坟尾发现不知谁把坟尾的土扒下了许多,坟尾的斜坡已没有了过渡,在三分之一的地方严重掐断,断成了一道深埂,用脚蹬不上去,只有爬上去。站在坟顶上一看,这里的勒蓬已被别人砍去了一部分。留下来的那一段不太好砍,因为坟前“额头”处,长有一棵碗口粗的雀梅藤,当地人说是“米筛果子”树,树高接近二米。盘根错节的荆棘以雀梅藤为骨架,内三层外三层缠绕在它的身上,最后形成的结果是,雀梅藤树顶上及周边,已分辩不出谁是荆棘叶,谁是雀梅藤树叶,都是同一块绿色的覆盖,全是翠绿叶片的浑然一体。
   在坟顶挥舞镰刀二个多小时,也只是弄出了一个口子。距雀梅藤树很近的地方,还有几棵母指粗的荆棘。要把雀梅藤周边植物都砍光,显然做不到,因为时间不够,我只有从已砍的勒蓬中钻“洞”进去。来到雀梅藤树的树蔸处,先把雀梅藤树树蔸周边的枝枝蔓蔓剔除,可费力创造出来的作业空间还是有限。面对逼仄的空间,不能大角度、长距离挥刀砍树,只能像鸡公啄米般的频率蚕食砍口,在用力受限的情况下,也取得了不错的砍伐进度。这得力于工具好,镰刀是托人特制的,采用的材料是高速钢锯片制成的。这种材质制成的镰刀兼具双重功能,既能砍灌木,又能砍茅草,有镰刀的硬度,又有刃口的锋利。因为有这样的工具,最终还是没有化多长时间就把树砍断了。但断了的雀梅藤树,只是轻微移了一点点距离就不动弹了,来自远处众多的荆棘拧成一股绳,死死将勒蓬牢牢地扯着不放。真感叹那些荆棘,曾经是雀梅藤树攀龙附凤的寄托者,眼下在雀梅藤树倒下的时候却能挺身而出,成了雀梅藤树强有力的保护神。这难道就是植物界的崇高之处,是众志成城的力量使然,平时的时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关键时刻才不会“树倒猢狲散”。
   我已砍去了勒蓬的主体部份,但雀梅藤树还是以一个圆球的形状存在着。为摧毁这股“恶势力”,我挥起手中的镰刀,继续朝着茂盛的勒蓬的身躯“劈波斩浪”。谁知,悠长的荆棘面露獠牙,强有力的枝条向我的手腕反戈一击,锋利的茎刺一下划破了我的皮肤,殷红的鲜血从几个锯齿形的伤口中漫慢渗出。我一边抹着血迹,一边寻找帮凶。可我无法擒拿到真正的凶手,因为,躺在地上的荆棘枝条死伤无数,无论是砍断了的,还是没有砍断的众兄弟姐妹们皆是嫌疑犯,它们姿态纵横,犬牙交错,满脸杀气,锋利的尖刺露出更为犀利的目光,似在声讨我:“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侵犯我的领地,我必惩罚你的凶暴。”我无语,日子久了,时光长了,给了它十多年的成长时间,竟然忘了自己曾经卑微的出身。它犯着“鸠占雀巢”的错误,却不从自身角落审视,反而抛出“井水不犯河水”的伪命题,并作为它继续存在、神圣不可侵犯的理由。我收起镰刀,不跟它一般见识,等待它的命运将是枯萎、没落。
   时间已经很晚了,天空也飘起了细雨。墓碑处不能继续解体的勒蓬,只有先放下了,留待下次用火烧。我钻进局促的勒蓬内,半蹲着身子,完成本次扫坟祭祖流程,点燃蜡烛、香,供上祭品:摆上三色和馒头,倒出酒水,点燃草纸,磕头,双手合十,心中寄语:祖上的老太公,区区供品,不成敬意,请慢慢受用……
   离开坟墓时,我又看了一下那个庞大的勒蓬。烟雨洇染,坟顶上微微倾斜的勒蓬显得愈发苍翠,那一片嫩绿的浓缩,生机勃勃,春意盎然,似春天版图上一幅优美的画卷。我掏出手机,想把这个不可多得的很快就会凋落的镜头摄入永恒,然后放入大家庭的微信群里,供远在异乡的亲人们分享。可一旁的妻子阻止我,瞬间我意识到,摄影勒蓬就会拍到坟墓,这是扫坟的一大禁忌。扫坟是祭祀祖宗的一项活动,所有的细节充满着虔诚,所有的过程饱含着敬意,所有的心情弥漫着低沉,而丝毫没有涉外踏青郊游的轻松。如果怀着一种旅游拍照的心态去扫坟,那将是对已故亲人的不尊,也是对中国传承文化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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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中国的清明节是重要的祭祖节日。据说大约在周代就开始了,清明扫墓在唐代就开始于盛行,直到今天。我国祭祖的形式多种多样,亦如作者所说:“祭品三样”、“供品三色”烧纸、烛香等等,不管何种方式,他都不是一种迎合节令的时尚,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无声的心灵补赏,是种乘前启后的心灵撞击,是我们对逝者的追忆,对祖先的敬仰。目前虽然我国已把“清明节”纳入法定节日,但是依然教育我们要真正去解读“清明”,解读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感谢老师赐稿,倾力推荐,佳作欣赏。【编辑 咸菜】【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904130010】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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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咸菜        2019-04-10 14:21:41
  “清明寒食好,春园百花节”文明祭扫也是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相融的节日祭祀方式。再次感谢老师赐稿,晓荷因您而多彩!
回复1 楼        文友:情系山水        2019-04-12 19:43:54
  辛苦咸菜老师编辑,上茶,问好!
2 楼        文友:军杰        2019-04-11 15:29:52
  清明时节扫墓,寄托出心中的缅怀之情。
春花美艳终将谢,逝去年华不再回。 惟愿今生多努力,惜时莫让寸光阴。 军杰/2016
回复2 楼        文友:情系山水        2019-04-12 19:44:48
  谢谢军杰老师关注,问好,奉茶!
3 楼        文友:何叶        2019-04-13 21:32:46
  恭喜精品!山水老师一直是社团的精彩!期待更多精彩!
何叶
回复3 楼        文友:情系山水        2019-04-14 20:49:07
  感谢社团的推荐!谢谢社长的支持和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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