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华山师范学校，浓雾锁秋，颗粒状的雾气像一层层窗帘，把天地万物隔离了起来。浓雾不散，高密度的湿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聪一如既往地坐在办公室里，低头写着自己的文章。一阵紧似一阵的电话响了起来，沉入在写作中的谢聪心里无名地生了些厌烦，瞅了一眼银灰色的座机，不屑一顾地又把头深埋在电脑里。可恶的电话像没有人搭讪的站街女，勾搭了一阵行人无果后，就莫不作响地沉默起来。一丝得意的笑意被谢聪的弯弯唇线勾起，谢聪忍俊不禁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奶奶的腿！好久没爆粗口的谢聪不容易地爆了一次粗口，心里惬意了好多，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光秃秃的头。
　　 是的，眼下的华山师范正处在多事之秋。自从老校长退休，新校长上位之时，大家心里都乱糟糟地。一朝天子一朝臣，况且很多处室的处长位置还空着呢，大家不免挖空心思。有经验的在观望风向，没经验的到处表现，那些积极要求进步的青年人，更是蠢蠢欲动。更何况，几个空着的处室一把手的位置犹如一个鲜润的馒头，冒在这热气，秀色可餐。要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自从和老校长关于国培招待不周发生交火事件之后，谢聪的退意就萌生了出来。干得不顺心，还要在关键时候给领导背黑锅，这官场上的潜规则让谢聪惧怕了起来。好端端的专业不去拓展，拿出更多的时间做这些粗活脏活还容易招致非议八下得罪人的活，谢聪真是后悔当初的决定与选择。欺生啊！当初自己那种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雄心壮志早已被勾心斗角的砾石给磨得没有了一点脾气。
　　 忍气吞声。尽管自己隐忍了多年，总感觉自己不是当官的料。用妻子的话说，心不狠。想想当年自己也真是幼稚得可笑，自从参加竞聘以笔试面试第一名的身份进入中层后，大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劲头。入聘的自己感觉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路看过扬州花。雷厉风行，不贪不占不娇不淫，完全按照自己的设想做个两袖清风可慰心，一心一意皆为民的清官。但利益面前，当你挡了别人的财路时，别人必定要砸你的黑砖，在你背后放几支冷箭。尽管都不要命，却让你焦头烂额一阵子。虽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常在河边走，还是有湿鞋的可能性。好在谢聪是文弱书生，尽管也经历了一些大事的历练，总感觉不胜春寒料峭。更重要的是母亲，一个善良的农村妇女，总是在耳边叮嘱自己：做官只要不贪财、不占便宜、不赌博、不恋权、不想别人的女人，就能做个好官。母亲没文化，也没出过远门，只是靠着一辆手推车做点针鼻线脑、插花缝鞋的小营生支撑了一个大家。谢聪怎么也想不通母亲的这些至理名言是怎样提炼出来的，不过，母亲的话很有道理。所以，每次遇到问题，谢聪就隐忍着，不管仕途的风浪多大，他也没有翻船。
　　 奔五的谢聪倒了一杯白开水，慢慢地品着。尽管桌洞里还有新校长前几天送的一包新茶，可谢聪还是没有动口。既然选择了退隐，那就戒掉喝茶的习惯吧。其实白开水的味道也是不错的，尽管它无香五色，也不能提神养颜，但能洗胃啊！保存好自己写得半拉子文章，谢聪琢磨起新校长突然来访的意图。
　　 那天，开了自愿申报空置处长拟任动员会后，坊间都传开了谢聪要被重用的消息。当初谢聪并不在意，权当善意的同事拿自己开了玩笑，理由很充分，谢聪是第一个敢于给老校长因工作交火的人，对于谢聪的人品德行业务能力，大家都认可。不论哪个处室处长的位置，非谢聪首先莫属。尽管谢聪了解自己的素养与人缘及能力，但谢聪早已经看破一切。什么都不属于自己，只有论文、专著属于自己，其余的都是过眼烟云。人生苦短，一生不易，与其浪费大好时光，不如潜心撰书，在文字里享受愉悦。把自己的心思与妻子勾通时，妻子娇嗔地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早就该收心了，不到黄河心不死，这下想明白了吧。还好，浪子回头金不换，该做点正事了。”哭笑不得的谢聪习惯性地拍拍自己光亮的脑门，憨憨傻傻地笑了。
　　 虽然最近几天总是有人给自己透漏内部消息，除了发自肺腑地道几声谢谢外，谢聪的心沉静了下来。与官场决绝的谢聪也清楚，有几个同事是各怀鬼胎地是来探谢聪的心底的，尽管调油加醋地对自己说新校长发火了，不敢相信谢聪这次放弃了自荐，这种消极的态度不应该是一位上位多年又有工作经验智慧的同志该有的，就连给谢聪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副校长也暗示自己抽机会和新校长交流汇报沟通。谢聪看得明白，尽管自己不赖，但新校长还是不会重用自己，何况自己也早已经看破红尘。无欲则刚，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其实谢聪心里明镜似的。如果新校长真的想重用自己，应该早就找自己谈话谈心了，为了工作，谁不愿意找个有工作智慧并且有担当的口碑好的人呢，肯定在新校长心里早就有人了。自己远离这浑水，闲云野鹤似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是最对得起自己的选择。至于那些说自己清高孤傲的人，谢聪也只是笑笑，权当天空放了个屁，挥挥手就闻不到屁臭了。
　　 不过新校长旋风式的突然造访，的确是出乎自己的预料。话题很随意，谈得都是人情世故，工作八竿子打不到一个枣。但新校长倒是捣鼓清了谢聪的人际关系，比如在市局做副局长的同学A，在市委做市长秘书的B等。一番无关紧要的聊天十几分钟就结束了，新校长来得突然，走得也匆匆，仿佛一个小女人偷了汉子一般。谢聪满心地不屑，收拾收拾就走出了办公室。其后的几天，校园了传遍了许多小道消息。最终，谢聪心满意足地搬离了所在的处室，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办公室，屛心静气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新校长每次遇到谢聪，都很恭敬地招呼一声：“老谢…”谢聪也很礼貌地回报一个笑意。
　　 一阵秋风吹来，窗外的浓雾渐渐地散去。一缕缕阳光，在双层玻璃窗上跳跃。
　　
　　 (梅山著，原创首发，2019年4月11日写于梅山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