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春】塞外的春(散文)
◎读春
塞外的春天,姗姗来迟。不甘心的我,打开书卷,从唐诗宋词中捕捉春天的气息。“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这是上学后学的第一首关于春天的古诗。在张口即来的诵读中,春天的窗户也被打开,一缕清风,一串鸟鸣,一夜风雨,一地落花,如画卷一般在眼前铺呈开来,春深似海,栩栩如生,这样的场景,是漫漫冬日后的重生,是茫茫萧瑟后的萌发。
春天,是绿色的回归,是绚烂的叠加。这里有柳的婀娜,“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这里有花的妖娆,“桃花红兮李花白,照灼城隅复南陌”;这里有雨的灵性,“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这里更有风的深情,“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春天的诗词多得像春天的细雨,温柔地将我们浸润。
在这个春天,迷上了一档电视节目--中华诗词大会。这个节目如一粒火种,点燃了我吟诵古诗词的热情。节目以赏中华诗词、寻文化基因、品生活之美为宗旨,带我们重温那些曾经学过的古诗词,触摸诗词带来的美感与趣味,体味古人的智慧和情怀。一首首诗词,是春天的花朵,在人们的唇边激情绽放。
“腹有诗书气自华”。通过一期期的比赛,一个个诗词达人进入我们的视野,知性温婉的陈更,淡定灵秀的武亦姝,但让我们尤为震憾的是杭州的外卖小哥——雷海为,他竟然赢得第三季总决赛的冠军。大跌眼镜的同时,我们不禁要问:诗和远方到底在哪里?
对于很多人来说,想要诗意地活着,是一种理想,更是一种奢望。为了生计,为了梦想,为了责任,我们往往负重而行,生活在我们眼中多半是机械乏味、平淡无奇,甚至于艰难窘迫的。但雷海为的事迹告诉我们:诗意不只在远方,诗意也不是小资们的独享,诗意可以很简单,它可以是脑海中的一首诗,也可以是随身听的一支歌,它可以是树荫下的阅读,也可以是细雨中的吟诵,它可以是路旁随风摇曳的一朵野花,也可以是奔波时头顶飘过的那串鸟鸣。
境由心生,诗意,说到底,只是一种感觉和想象。就像此时,外面虽然依旧一片昏黄,但读着这些诗词,我的心头早已是绿意葱茏、一派芬芳。
◎嚼春
要感谢那些快递员,是他们将南方的春天打包运送到了北疆,让身在塞外的我们,提前品尝到如此新鲜丰富的水果。
我最爱吃的是芒果,产地有云南也有海南。打开盖,看到一个个绿中透红的芒果憨态可掬地卧在箱底,圆滚滚胖乎乎的身体,像一个个充盈的小气球,上面趴着一些类似芝麻的小黑点。这些小黑点并不令人讨厌,反倒让人想起那些长着点点雀斑的青春美少女。触摸圆润饱满的果实,贪婪地吮吸着那缕缕清香,小心翼翼用牙撒开一个口子,露出金黄的果肉,金黄的果汁顺势流入嘴里,唇齿间倾刻被清香浸润,甘甜中透着一丝微酸和青涩,云南的春天就这样被我噙在了口中。
和芒果相比,来自于四川的丑桔形象就差了点,虽然它们的外衣颜色相近,但丑桔的衣服皱皱巴巴、坑坑洼洼、松松垮垮,或许也正因为这样,丑桔并不在意自己的这层皮,相较于芒果,丑桔的皮剥起来非常容易。有时候,我会觉得桔子和大蒜有某种亲属关系,它们都是众兄妹围坐在一起,月牙状的身体紧紧依偎,它们相互独立又相互分离,只不过大蒜是干脆的辣妹,桔子是软腻的甜妞,它们的性格实在太过迥异。丑桔虽丑,但味道出众。它比一般的桔子大许多,口感更甜,汤汁也更多,撒一瓣在嘴里,便似噙了一弯水月亮,牙尖一噔,薄薄的膜倾刻破裂,汁水漫溢出来,瞬间将你对它曾经的偏见与不屑淹没。丑陋的皮囊下,竟藏有一颗如此真挚美好的心,这是丑桔的胸襟,也是丑桔懒得争辩的理由。
当然,在春天,我们北方暖棚内培育出的水果也是有的,像火龙果、草莓、小西瓜、黄柿子,只是种类比较单一,成本也相对较高,要么被精心分盒,要么套着保鲜袋,要么裹着保护网,不经磕打,价格也不菲,被小心翼翼地供在柜台的高处,如同金贵的娃娃。这些种在温室里的秧苗,总觉得少了风吹雨打的洗礼,少了阳光直接照射的历练,结出的果实,漂亮有余而气质不足,膨胀有余而积淀不够,缺乏点野性和底蕴,嚼在嘴里,口感还是略逊一筹。
除此之外,同事还送了我一盒芽尖新茶,细细的茶叶,如针似线,捏一撮投入杯中,在开水的冲泡下缓缓苏醒、慢慢舒展,嫩绿纤巧的身姿随波开始起舞。啜一口,草木的清香裹挟着阳光的味道开始在舌尖打滚,春天的味蕾倾刻被激活,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起来。
◎听春
塞外的春天,是被一场场大风叫醒的。凌厉的风,像一场大扫除,要将整个冬天遗留下的枯死物、腐朽物统统扫走。
大约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一天,忽然看到冰面都消融了,满心欢喜:春天来了。可是第二天,气温骤降,漫天的雪花翻飞,我不但嗅不到春的气息,孤灯夜静,却更觉彻骨的寒意。半夜里,风夹杂着雨滴,肆意地敲打着玻璃。那个晚上,我睡意全无,倚在床头,听风像野兽般呜咽。我听到了它攀爬时急促的喘息,听到了它穿越中拼命的挣扎。直到凌晨,雨才略显平和,拉开窗帘,才发现雨已经变成了细碎轻柔的雪花,洋洋洒洒从天而落,而风依旧“呜呜”地刮着,似在反复诉说着什么。塞外的春天,更像是一场跋涉。
在塞外,春季的风与沙是一对孪生兄妹,总是结伴而行。呼啸的风声和尖厉的沙砬声搅和在一起,形成一曲雄浑苍茫的交响乐。如果说南方的春天像三岁的小孩,说变脸就变脸,说下雨就下雨。那么,塞外的春天就是个暴脾气,说翻脸就翻脸,常常是刚还晴空万里、阳光普照,转瞬飞沙走石、不见天日。这样的天气,人们难免抱怨,可抱怨归抱怨,前进的脚步却不会因此而停滞下来。那些蒙着纱巾顶风前行的上班族,那些背着书包奋力奔跑的学生,那些推着货车挣扎吆喝的商贩,那一辆辆在风沙中焦急鸣笛的司机,那些沐浴着风沙辛勤播种的农民……组成一幅幅壮观生动的画面。多年来,我们已经习惯了被风沙包围席卷,习惯了在风沙中蹒跚前行。因为我们明白,正如烟雨是江南的特色,雪域是高原的奇观,风沙也是塞外不可缺少的元素之一。逃避与退缩没有用,就像那荒原上的沙棘、大漠中的梭梭、浅滩里的红柳,如果不想被风沙埋没,只有迎风前行,沐沙成长,才能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塞外的春天,不繁华,更不热烈,需要经过漫长的等待与艰辛的酝酿,在与风沙的一次次博弈中,在人们沉沉昏睡的某个清晨,突然破茧而出。
◎踏春
立春一过,阳光由往日的混沌渐渐变得明媚起来,屋内屋外,有一种暖意在悄悄弥漫。人们的衣服轻薄起来,退去厚厚的棉衣,那些鲜亮轻盈的衣服,在春光里分外耀眼。
着一身轻装,沐浴着温和的阳光,行走在春天里,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舒展了。一同舒展的,还有路边的杨柳,它们挺真了腰身,在风中梳理着枝条,微微泛黄的枝干上,努出了一粒粒芽苞。
一场春雨后,坪内的小草开始冒头,我似乎听到了它们拔节的动静。前一日还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第二日,已是绿盈盈铺成一片,绿得新鲜绿得耀眼绿得招摇,绿得让你无法忽略。仔细看那些小草,头顶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雨珠,如同亮晶晶的眼睛,偷窥着过往的行人。
而我,更喜欢到旷野里走走,总觉得高楼的林立、车辆的噪音,让春天的脚步不够自由,不够随性。在旷野中,春风可以肆无忌惮、到处撒野,它张着一双大手,拂过原野,摸过树梢,它吹着声声口哨,戏弄河流,挑逗百鸟。
在旷野,草,更像是被东风点燃的一团绿色的火,迅速将裸露的大地席卷。起初是向阳处的一小撮,接着是坡埂上的一簇簇,随后蔓延成了一片片,一片片大小不一、深浅不一的草片,像一块块绿色新鲜的补丁,覆盖在原野上。用不了多久,蓬勃的野草便会将补丁间的缝隙全部填满,直至拼接成一块完整硕大、无边无际的绿毯。
与野草最早争夺地盘的是小麦,在塞外,小麦是最早种植的庄稼。与小草一样的颜色,一样的腰身,一样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疯长,只是小麦更有修养,像听话的士兵,横成行竖成排,一畦畦一垄垄,而野草却不管不顾,横冲直撞,想在哪生根就在哪根,想在哪依附就在哪依附,完全没有章法。不守规矩的后果是,它们动辄便葬身于农人挥舞的锄头或喷洒的农药下。
春天,是黄河开封的季节。长眠了数月的黄河,在春风的呼唤下,如一头冬眠的狮子,猛然惊醒。伴随着“卡喳”一声巨响,一河的冰层开始断裂、消融,形成大大小小、晶莹剔透的冰块,大的如山,小的像船,更有一些竖起的冰块如同鲸鱼的鱼鳍,一尾尾插在水里。这些冰块,互相推搡,一路打闹着缓缓前进。它们在阳光的爱抚中渐渐消融,终是完全没了踪影,只剩一弯涨满的黄河水澎湃着流向前方。这天,我们来黄河边上放生,风收起了前日的凛冽,太阳洒下温情的目光,一抹抹祥云飘在天边,河畔上的小草露出点点新绿。我们步履轻轻,绕过小草的头顶,将一尾尾从刀下救下的鱼,缓缓放入了黄河。看着这些孕育着鱼仔的生灵,摇着尾巴游向河的中央,内心涌起阵阵柔软与感动。万物有灵,这个春天,将因人们的慈悲而更加美好。
春天,是希望,是温暖,是梦想的出发,是爱的抵达。
恰逢攻革春风吹神州,塞外天地春日飞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