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恋】理发师(散文)
去赶集,居然在集市上见到了民间流动理发师。
赶集的感觉很好,街道两旁绿树成荫,很阔气的绿化带绿盈盈的,早晨刚下过一阵雨,空气清新湿润,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一眼望不到边的集市摊位分列大路两旁。不同的摊位前,围着三三两两的人,大声说笑,感觉很亲切。
就这样随意地走着,我蓦地发现了一个挺奇怪的小屋,在繁华的街道上显得那么显眼,却又很寒碜,四个带抓地的钢管作框架,架上撑起竹竿,竿子四周用五颜六色的编织袋子连缀成的简宜房,门外立一木牌,上书“男女理发3元”!在这集市上,竟然还有这么便宜的理发呢。
我深以为奇,就慢下脚步,拐了个弯,去看看这个“理发店”。
小小理发店,围起的面积大概有六七平米大小,前是两片分开的大编织袋作墙,蚊帐似的,中间分开,算作门,写着“复合肥”字样的编织袋做的的门儿各用一尼龙绳儿拴住一半,挂在两侧的弯勾上。迄今为止,我第一次见这种流动理发店,掏出手机“嚓嚓”地拍了外景,刚拍了大门,从里面出来一个老头儿,笑问,你理发吗?
我脸红了,笑着摇摇头。
我看那简陋的店里暂且没客人,按捺不住好奇,就随口聊了几句。师傅,生意还行吧?一般情况下,都是什么样子的人来你这儿理发呢?
他笑,平时也就是像俺们这老头儿的多,逢集出来买个菜,也剃个头,刮刮脸啥的。
我问,也有年轻的来理吗,也有女的来理吗?
他那饱经沧桑的脸上皱纹聚在一起,宽容地笑了,他说,实话实说,年轻的很少,他们都去城里理个乱七八糟的黄毛红毛头型回来,还感觉怪俊哩。现在妇女理发,也学着时兴样子,烫发像个鸡窝子似的,乱蓬蓬的难看;现在人都学着要好了,就连上了年纪的妇女也很少来我摊子理发。其实我还真看不惯城里的理发店,装修好,手艺可不咋地,墙上有大镜子么用?咱理个发眼里有数就行了,用得着镜子?还吊着各种装饰鼓鼓蹙蹙的,花里胡哨的,也啥用!
我附和着说,对对,那装饰真没用,可能他们不来你这儿理发,是怕你理得不好看吧,在头上,怪显眼呢。
怎么会呢?他声音忽地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接着开始追溯他阅头无数的历史:我打13岁就开始理发,理了这一辈子发了,我光推子就使坏了十来个,剪子换了几十把,磨了几十回呢!男女老少的头型,我不是吹,我没有理不了的,只看一眼他的头,不管是扁的还是圆的,我就知道该在哪儿下剪子,推平头,用不几下,推得平平展展的像轧麦场院似的锃平,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我连连说,老师傅看我理个么发型呢?
你啊,理个懒汉头就行,省事,简单,梳梳就行!他看我一眼长扎起一把的三寸长的小辫子,笑着说。
好,那下回再来赶集,一定找你理。我笑着说。
他笑笑说,没事,你不来理也没事。我今年都七十了,逢集就带着工具来赶集。按说,家里也过得去,孩子都成家了,大孙子都上大学了,国家每月还给我和老伴三百块钱,孩子送得吃得用得都不少,吃穿的够用,也用不着我的这两钱儿。两个孩子觉得我年龄大了,再赶集理发,觉得脸儿上挂不住,让人家笑话儿女不管,不孝顺,不愿让我来赶集理发,怕我累着。其实,要说啊,我干了一辈子理发了,有的老伙计还真认我,城里理发店里花钱多的理发,他还真相不中,都想着我的手艺呢,反正在家没事,就来了呗!
我说,也行,老了有个事儿做,也有意义。
他笑,你说啥意义呢,我这辈子没别的本事,咱没坏过良心,平时乡里乡亲的,来捧我场的都是老熟人,有钱没钱的,只要来到咱这摊子,我都给他们理!前村有个老迷糊,老光棍儿,每回理发,三块钱我都不收他的!人家来我这摊子,是瞧得上咱这手艺,老了没个亲人,吃饭都是勉强,没他那三块钱咱能过得去,他拿这三块钱就不易!现在城里理发都涨二三十了,我一直按这个价,涨啥钱呢,赶集理发,和老伙计聊聊天,说说话,我是当玩儿,散心呢!
我说,老师傅,我真羡慕你哪,您会理发,物美价廉,技艺高强,很好啊。我在家也就是给我爸理理平头,年龄大了,反正也不要好,怕他去理发店洗头啥的着凉风感冒。
他笑了,聚起一脸的老褶子,他朝我竖起大拇指说,不错!他又说起前两天,前村里有个老头子,瘫痪一年多了吧,头发长了想理发,他儿子就找上我了,我二话没说,带上工具就去了,给老头子剃头刮脸,精精神神的,变了个人儿似的,他儿非要拉着我喝酒,家里就够他忙活的了,咱不能给人家添乱,后来他塞给我十块钱,我还是收了三块,前村后店的,哪能多收人家钱!
听着这个资深理发师很平淡地说这些经历,我不禁被深深地感动了,他的形象并不高大,甚至身形有些驼背和佝偻,但瞬间我却感觉他很伟岸很高大。他那洗过若干水的旧衣衫灰扑扑的,室内屋角有深蓝色的大水桶一只,两只积满了不明可疑物的暖瓶,斑驳的老式的理发椅子,与那同样色调的脸盆毛巾水天一色,物以类聚,自自然然。
我正想离开,迎面来了一个老头儿,沙和尚似的头型,四周灰白茂密,中间一片不毛之地,只见他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那张斑驳的理发椅子上,大声招呼:老伙计,理发!
老师傅笑着丢给他一块毛巾,说先擦把汗!老头儿擦了脸又顺便擦了下头,本就灰白的毛巾颜色补污染成了深灰,老头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老伙计,手巾给你用脏啦!那老理发师没有丝毫愠色,拿过来,顺便往椅子背上一搭,哈哈地笑着说,家里有洗衣机,一把水的事儿,别客气!又见那老师傅熟练地套上大兜兜褂子似的脏兮兮的工作服,饶有架势地兑上水,用手触了下,感觉不凉不热的,才让那老头儿反把头儿低着,把头发用温水湿透,抹上洗头膏洗起头来,洗发膏很香,泡沫丰富。
我看到老师傅很熟练地剃头,一丝不苟,间或两人聊着闲话,我悄悄地离开了,心里对这位平凡的老理发师生出由衷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