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那年丁香】书写生命的人(散文)
残联文联组织颐和园采风活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赶紧报名。离活动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心越来越激动,和一群有文化的人一起游玩,该是怎样的乐趣?我期待着,也计划着。
可惜采风活动那天,家里有急事,只得临时请假。唉,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真是遗憾。还好,群里不时传来照片和小视频。虽然不能前往,但总可以了解一些他们的行踪。晚上闲下来的时候,微信群消息逐条地看。无论是图片视频,还是诗词歌赋,他们的快乐和喜悦一览无余,看消息的我仿佛置身其中。
王理事长一阙词,将文友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你一首诗我一阙词,你表达喜悦我表达感恩。我正看得欢愉,眼里却出现了一个常识性错误:“七孔桥身俩岸跨”,这样的错误显然不是手误,一定是对景点不了解。十七孔桥是颐和园著名景点之一,是古代桥梁建筑的杰出代表,桥体由17个桥洞组成,飞跨昆明湖和南湖岛。我曾经从桥的这头走到桥的那头,甚至在冬至那天还刻意等过“金光穿洞”,只是时间和体力有限,没等到“金光穿洞”的奇观便返回家了。对于十七孔桥我是有感情的,查过资料,知道它建于清朝乾隆十五年,十七个桥孔是对中国文化的传承,无论从哪一头数,中间正好是第九孔,“9”是极阳数,也是“九五之尊”的“九”,是中国古代最大的吉利数。诗词中出现这样的错误,我觉得我有义务指出来。于是在信息下面提示一下:“是十七孔桥,不是七孔桥。”
文友很快将错误改正过来,并表达了谢意。而那时,看消息的不止我一人,紧接着就有文友指出“俩”字用得不对,接下来,更有热心文友,将这句诗改成与整首压韵的诗句。
我注意到不是刚发的信息,只是在我之前没有人指出错误罢了。通过群聊,加了对方为好友,对方很快通过。
我用语音消息简单地解释了十七孔桥,并强调不是有意指出错误,而是出于对文字的责任感,这样常识性的错误不应该出现在诗词中。对方很快语音回复:“非常感谢,我因为不方便,没有去过十七孔桥,只是听他们说,我大概听的是七孔桥便记住了。”
不方便?我记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位文友,很不方便,每次活动都是家人推着轮椅参与。我再看看微信昵称:“阳春三月”。原来我以为是位阳光青年,没曾想是我见过几面却未曾交流过的轮椅大姐,我赶紧表达自己的敬意,她只淡淡地一笑:“认识你真好,以后多交流。”简单地自我介绍,并且告诉我她家地址,而且还邀请我去她家玩儿。我随口答应了。
虽然答应她了,可是柴米油盐过日子,拜访她的日程一推再推。我直到五一节,孩子放假,才有时间拜访轮椅大姐。
临行前,我用微信给她打了语音电话,说明准备去看望她,她十分高兴,并且让我下了车给她发微信。下车我不熟悉环境,她在微信那头指导我找到她的家。我以为她起码可以在大门口迎我一下,可是我错了,她只是在微信里等着我,却没有为我打开半扇门。直到看到她的时候,心疼的泪水一下子涌进了眼眶。
她在主屋门口的轮椅上坐着,探着头欢迎我的到来,之所以不为我开门,是主屋和院子之间那几层台阶,对她来说高不可攀。我瞬间感动了,大姐一定有颗明媚的心,才这么大胆地邀请我来她家。
“见到你太高兴了!”大姐兴奋地说。
“见到你我也很高兴。”我回答,眼眶里的泪已经被大姐磁铁般的语言吸干,传递给我的阳光,铺满我的心田。
大姐家干净整洁,可谓一尘不染。看着大姐熟练地沏茶倒水,我不好意思起来,大姐如此不方便,还要招待我,我脱去外套,动手和大姐一起沏茶倒水。我坐沙发,大姐坐轮椅,我们面对面地坐着,不像是第一次面对面交流的朋友,倒像是多年的姐妹,拉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
大姐说,她没有上过学,文章全是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上次发到群里的诗也是,看到别人都发,自己忍不住写了几句,压抑不住兴奋就发了上去,如果不是我指出错误,至今都不知道十七孔桥。大姐说她没有上过学的时候,我瞪大了双眼,我记得清楚,上次《同在蓝天下》征文,大姐可是一等奖获得者,我拜读过她的文章,一个没有进过学堂的人,写文章怎么能够做到如行云流水?不禁多了几分敬意。
也许是好奇心驱使,我竟然口无遮拦地问起了大姐的身世。好在大姐没有在意,才让我出口难收的问题不那么尴尬。大姐说,她先天腰腿不好,从来没有站立过。到上学的年纪,因为没有人接送,学校不敢接收,只得在家干活。
在家干活?我又被大姐雷到了。我这样的身体,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什么叫干活,大姐连站立都不行,怎么干活?大姐说,那时候生活困难,父母早出晚归,家务活全是她的,六岁就会刷锅洗碗,十岁自己的棉衣都是自己做。我瞪大双眼,听大姐讲述,眼前的大姐,和她讲述的是一个人吗?
大姐说,同龄人都上学,唯有她出不了门,父亲给她买本字典,她就凭借着广播和字典硬是认识了百八十个字。她说她特别感谢父亲,细心照顾她,尤其是给她买的那本《新华字典》,让她的眼界变得宽阔起来。大姐说起她的父亲,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但是始终只是含着,脸上却一直挂着微笑,她的感恩之情,我感同身受。我仔细地打量一下大姐,大卷烫发服贴地梳在脑后,目光说不上炯炯有神,但也算是清澈,皮肤白晳自然,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五六岁的样子,笑容毫不掩饰她的真诚。
“您认识百八十个字,就敢写文章?”我问。
大姐说,虽然身体残疾,但是心灵是阳光的,心中的爱不比任何人少,只是理解她的人太少。一个人的孤独不是身体的孤独,而是无处诉说,文字便是她的出口,写文章完全是为了排遣自己的情绪,不懂什么是文学,也不懂章法,完全是自己情绪的宣泄。在记录自己心情的时候,遇到不会的字,就查字典,写得越多,认识的字也就越多。她写了很多还没有完成的文章,有时候是因为身体不允许,有时候是因为家务事耽误,可惜后来都没有拾起来。整天与轮椅为伍,坐着也累。我完全能够感觉到大姐的艰难,心疼极了。可是我不能将这种同情心表露出来,我知道大姐不需要同情,她需要的是交流,是理解,甚至她都不需要理解,或许她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而已。我只要做个聆听者,把赞美的声音送给她,就够了。
大姐说,难得遇到这么一个知音,有空一定要多多交流。我当然愿意,能够和身残志坚的人聊天,实在是一种幸福,只不过很多人,通过外表一票否决掉了,而我恰是一个活在灵魂世界的人。所谓知音难觅,大抵如此吧!
离开大姐的家,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路边的一株小草从石缝里钻出来,在夕阳的余晖里吐露青绿,虽然它满身尘土,但它的青绿却格外鲜艳。我怦然心动,大姐不就像路边这株无名的小草吗?她的墨香曾晕染一处,在墨绿色的梦里为自己喝彩,她淡淡地笑,如同春天的诗,婉约自然,双手耕耘着生活,也书写着生命。我热情地赞美她,赞美她如小草一般顽强的生命,虽然她平淡无奇,却能够大放异彩!
我认识大姐,不能不说是莫大的福份。相比之下,我非常惭愧。她一个从未站立起来的人,一个从未上过学的人,能把阳光写进文字,对我来说就是励志大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这位大姐面前,我还有任何理由去退缩吗?
2019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