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恋】再婚“花式太极”(小说)
一
“哎,妹,能告诉我,刚才来头头是道评价这款现代新途胜的那个美男,是干什么的么?”柳荫一手扶着新车车门,一手指着她所说的那个人的背影向汽车销售代理小雨问道。
她很着急,生怕那人拐过弯从此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外。
“姐,怎么?你们认识?”小雨心里猜测着柳荫的年龄,感觉奇怪。
“不,哦,也是,真像我高中的同学王,刘”柳荫想不出合适的回话,急中生智,以为“王”“刘”这样的普众姓氏应该可以碰上一个。
小雨觉得不能慢待这位姐了,起码她与现代总部住岭东地区的关总顾问有着一线的微妙关系。可她的疑虑顿生。眼前的柳荫,在小雨的感觉里就是不到40岁的年龄,连徐娘半老的脸谱都还不能贴上。蜷曲的刘海斜挂在额头左角,涂了定型的摩丝,闪着亮光;殷红的唇膏堆砌在两片薄薄的唇上,唇吻线已经被唇红夸张地扩大了,尽管假,可也棱角分明;白玉般的牙齿微露三分,姿色婉约。以女人的眼光,小雨凝视着柳荫一直注目关总顾问的目光,里面应该有不寻常的故事,或许是从此将发生不寻常的故事。她猜测着,对这种攀龙附凤傍款的做派还是有点不屑。
好好的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对老年人发生兴趣,她不解。小雨朝着柳荫摇摇头,叹一口气。
“姐,不,他是我们现代车总部关总顾问,姓关,‘春色满园关不住’的‘关’……”小雨的吟诗让柳荫赶紧收回目光,心弦颤了一下,觉得如芒刺在背,想不到这个年龄不大的女孩子还会看透肚皮里面的事。不管是有意用这样的诗句刺激她,还是随性无意唱诗,她只能不予置理。她摆摆手,不想和小雨纠缠,因为从她的嘴里再不可能有什么值钱的信息。柳荫快步跟了出去。
二
悦桂汽车4S点的门外是偌大的新车存放场地,暖暖的日光刺射着一片新车的铁壳,闪着明晃晃的光。柳荫扭着微丰而紧称的臀,映着刺眼的阳光,碎步走向关总。
柳荫,此时就是那四射的阳光,她要刺透这个关总的心脏。猎物在预料之中出现,她不会轻易放过。因为昨天晚上她准备购车时做了一个梦,梦境里,有一位让她心仪的男人出现在她的眼前,抬手轻抚她的肩头,只那一下,她从梦中惊醒。买车,完全是一个幌子,她并未看上现代,但梦在现代,她不能不相信。尤其是她的闺蜜一早给她一个电话,提示她机不可失。现实与梦境如此重叠,她要在现实里追梦。
“你好,关总!”柳荫细语轻声,媚眼传意,只在一刹那。她相信自己有一份让所有男人酥倒的魅惑之力。
“哦,你好!”关总回首,愣了一下,“认识我?”
磁性而饱满的声音,让柳荫更是心魂荡漾:“不认识就不能拜托您关总个事儿?”柳荫先发制人,她相信她不会被眼前这个男人拒绝。
“请说。”关总道。
“是这样,我看好现代车了,刚才听您的解说,感觉您那么专业,就像陈铎,陈铎,北京的电视播音员,关总肯定知道,您解说的,就像他解说的《长江之殇》……”柳荫的口才常常是信口开河,连她自己都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天赋,“能不能给我一点建议,我叫柳荫,现代的忠实驾者,给一张,您的名片。”
“当然。”关总从西服口袋掏出名片夹,抽出两张递给柳荫。
“谢谢,”柳荫并不去看名片,“不耽搁关总的宝贵时间,以后我给您电话,向您这个大行家咨询,好吗?”
柳荫没有等关总开口,一抹暖暖的微笑投射过去,就像萤火虫转身离开的那么一瞬,擦亮了屁股后面的火星,她马上扭头走了,步子也没有半点迟疑和停顿,更不回首。只一缕散着刺鼻的香奈儿味道,掠过关总。还有那飘逸在微风里烫染成淡黄色的微卷的发,撩拨了一下关总有些不能自持的心。
她相信,欲擒故纵对于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屡试不爽的招数,越是黏糊,越不容易靠近这样有身份有派头的男人。就像鱼饵垂到鱼嘴边,突然收钩,她相信再垂钩,鱼儿会不假思索地衔钩,连鱼线也会吞进肚里。
其实,柳荫早就瞄准了这个关总。关总本在天津工作,是渠城人,去年离婚,一个人回到祖籍,定居在县城的锦园小区。而且手头十分阔绰,在小区36号楼连买了18楼对门两个单元的新房。一个有地位的人,并非故意弄出什么,都可以随手就制造出轰动的新闻。这是她去小区闺蜜家串门发现的秘密,一直没有机会进一步接触确定。一旦确定好,她会快刀斩乱麻,马上与自己名存实亡的老公办理离婚手续。这也是她的闺蜜给她的点子。
三
柳荫对目前的老公十分不满意,并非完全在于感情出现裂痕。老公衣纯升当年在一家县办潜水电机厂上班,柳荫虽没有工作,可是县城驻地的农村户口,打听一下就知道美貌和声望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她父亲是村副书记,分管城中村大小作坊。而衣纯升的大舅当时是县二轻工业局的政工科长,具有不小的人事安置调动权,这点权力,柳荫不会动心,但打听熟悉的人说,衣纯升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会接管这个厂子,逐步登上一把手的位子,尽管他目前还是一个车间的副主任,可明眼人都看出,他是培养对象里的重中之重。柳荫没有计较衣纯升那幅瘦刀脸,看到的是他将来剑指上层的潜力,衣纯升也觉得有自己的大舅,即使柳荫没有工作也不要紧,完全可以安排,大舅安排个人,就像从棋子盒里拈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那么容易。在充满美好向往的日子里,各怀着梦想,没有坎坷地走到了一起。
谁知道,世事难料。改革的春风随时都可以温暖人,可就是不能给阴暗的迁升梦一点助推力。那家工厂在一夜之间被一个乡镇老板以700万的融资款买断了,在改制的大潮中,那些在衣纯升看来是“沉渣泛起”的人物,掌管了企业,心中的失落难以言状。他的大舅也因年老而退职,退职的第二年,这个计划经济产物下的局,也应声而倒。衣纯升的一切发展梦想就被轻易打碎,而且破碎得想拼接都没有可能。
柳荫生了孩子正准备脱身进厂,来助衣纯升一臂之力,可没有想到事不遂人意,她只能依靠父亲的关系,赶紧在商贸一条街租了一家门市房,做起了倒腾服装的小生意。
人言,命运弄人。柳荫的小生意也算是做得顺风顺水,可不曾想,她的门市房因临门的一家失火,在一个夜晚,她刚刚购进的四五万块钱的新货也付之一炬,失火的原因是电线老化短路引起,家家都有责任,眼见为实啊,有人看见是从谁家最先起火的,可没有用,少证据证明,有人说一根电线从北往南燃烧,谁也不能说是谁家的责任。要讨一个说法,人家说,这是“天灾人祸”,意思是只能逆来顺受,别无所求。
柳荫对衣纯升在事业上不见起色更是心怀恨意,因恨而生的是鄙视,衣纯升没有能耐,还死赖着那家工厂,要混到退休的日子,柳荫每日看着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实在厌倦了,这几年她都感觉到了胸口常常隐隐作痛,恶心的现象莫名其妙地时时发生,去医院做了B超再做CT,还忍痛做了胃肠镜,就是检查不出有什么大毛病,于是,她找到了生理以外的归因,那就是不争气的衣纯升,害她恶心。
这几年,柳荫的日子更是过得一塌糊涂,起因都源于衣纯升。人在没有追求的时候,总有旁门邪道会粘着他。衣纯升喜欢上了赌博,那点工资常常输光。而且还有一个麻将桌上认识的红颜相好,一般地说,男女生情都是先从握住手开始的,而衣纯升和那个女人可在桌下以脚传达爱之意,日久天长就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这些还是因柳荫的细心而发现的,当然也有掌握一点花边新闻的朋友的及时提醒。
四
女儿周日的晚上都要往外婆家跑,吃住在那,这个日子才是夫妻的最清净的二人世界。柳荫毕竟青春还没有褪色,需求往往是靠自我压制,但一周的晚餐她是需要的。她让衣纯升早点洗澡,然后赶紧收拾被卷烟熏染得令他恶心的衣服塞进洗衣机,她逐一把衣兜翻开,发现了一粒伟哥,还是国产的,那两个字就印在药片上,她有点不解,47岁的年龄还要靠伟哥维持兴趣,实在让她恼火。
“怎么回事?别遮遮掩掩,说吧!”柳荫杏眼圆睁,不容衣纯升狡辩,看一眼柳荫嘴唇哆嗦着,衣纯升只能选择无言。
柳荫一下子就猜测到了,她平时就听说麻将的故事,没有想到这样的老版本故事真实地发生在了她的老公身上。
柳荫为了证明她脑子里编写的传奇故事的真实性,不止一遍地演绎着闲聊时听到的故事梗概:桌上使眼色,桌下碰碰脚,心上的弦儿就颤,然后就是开房……
衣纯升无语辩解,证实了柳荫的判断。原来周日的傍晚已经有过男女媾和之事,这个时间他是不可控的,只能见机行事,但这个夜晚他还要勉为其难,于是就事先备好了兴奋药,但他疏忽了细节,酿成大错。为了可以扬鞭策马,衣纯升只能选择伟哥助力。
死猪不怕开水烫。衣纯升选择了沉默。
按照一般女人的逻辑,柳荫是要耳提面命的,一定要衣纯升引路登门给那个女人颜色看看。但柳荫早就恶心这个不争气的丈夫了,此时,衣纯升给她送来了解药——解除婚姻关系的一剂泻药。
“我也不需要你一个字,我们离婚吧!”柳荫的决定丝毫没有妥协的余地,衣纯升深知她的脾性,“妥协”在柳荫的字典里就找不到字,而且结婚这些年,柳荫就从来没有妥协。衣纯升不能辩解,她打野食吃,柳荫也是有责任的,一个不能在感情上得到温暖的男人,根子是在女人身上的。如果是这样找原因,那简直就是一点缓和的可能都没有。心中的委屈只能咽到肚里,发酵腐烂排出。
此刻,柳荫连看一眼衣纯升的想法都觉得恶心至极,忙跑进厕所从深喉咳出一丝香痰,然后把伟哥狠狠地扔进坐便器里。她马上想到要衣纯升捞出来吃掉,可转念一想,何必,已经到这个地步,也就没有希望让这个无可救药的男人回心转意重新做人。
说出“离婚”两个字,也是柳荫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信口开河。想想后半辈子,小生意没有给她攒下几个钱,还没有买一份养老金,衣纯升退休后可以拿到的养老金也就在1400多这个数上,简直就是再受“二茬罪”,想想风烛残年,落得如此地步,柳荫滚下几颗硕大的泪珠,流到嘴边,她舌尖勾起,弄进嘴里,她要尝最后一口咸咸的味道,只此一次。
五
当晚,受不了恶心,她摔门而出,只能找阿红哭诉。阿红是她最知意贴心的闺蜜,且先走一步,经过再婚,经验丰富,现在她风光得很。她宁愿被阿红此时无尽地嘲弄,来坚定她再走一步的决心与意志。她很怕有人给她说合,父母就是那样的态度,她不想把事儿告诉父母,要在于无声处听她再嫁的惊雷。
“阿红,你老公出差回家了吗?”柳荫这样问,若是遇到一般关系的女伴,那醋坛子就打碎了,还是人话吗!回家不回家与你何干!
“没有啊,你想他啊!”阿红的话,似乎就是已经知晓了刚才发生的一幕,“我倒个床,你来吧,省得惦记我老公。”
柳荫哭笑不得。此时她没有心思逗趣,阿红的玩笑句句都似杀猪刀,戳得她浑身喷血。她什么也不说,关闭手机,开车直奔锦园小区。阿红的老公是一家轮胎公司负责销售业务的副总,几乎常年住成都,半月回来一趟就算是临时动议,她知道五六天前,阿红的老公刚刚走,打电话只是看看阿红是否在家。
“原谅他吧。”听完柳荫的陈述,阿红没有义愤填膺,“与其活在痛苦和仇恨里,不如让仇恨变成改变自己的机遇。”阿红没有直言“离婚”两个字,她已经发现自己的行为在悄悄地影响着柳荫,发生这件事,走那一步是迟早的事。
“孩子怎么办?”柳荫给别人出点子都可以当机立断,自己遇事可就为难了,而且脑袋塞得满满的,找不到出口。
“你傻啊,明年小茜就考大学了,归属不是问题吧?”也是,柳荫想,自己怎么就没有长远地看。她还想问学费的问题,却这是问题吗?阿红就是例子,得风得雨,钱在其次。
“从一而终和一棵树上吊死,都是傻子。”阿红并不顺着柳荫的思路说话,她想进一步感慨自己的处境,也是炫耀,希望得到柳荫的承认和向往,“这个年龄了,别说追求什么幸福啊,那是给嘴过生日,自欺欺人,追求一种可能改变生活的日子,管自己嫁给谁!”
“总得有男人肯看我们黄脸婆一眼吧?”柳荫正愁花无主。
阿红很诡秘地凑在柳荫的耳边嘀咕着本幢楼的18号。尽管房间内只有她们两个心思一样的女人,还是当作一种秘密来对待,生怕不慎而走露风声,被别的女人抢先下手。
夜色迷离,新生活的向往与期待,已经让柳荫感觉未来的满足与温暖了。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一轮圆月挂在窗外,直视着她这个正准备蝶变的女人。阿红披了睡衣,一手搭在柳荫的肩上,悄声道:“有你在高楼赏月的机会的。”
柳荫回头笑了笑,想,坏事变好事,真的就在一夜之间,这样的陡转是有点仓促,甚至目眩,但这种陡转,可以让她重新回到从前,人生有两个“从前”,不是痛苦,而是幸运,幸运总是会让自己的人生出现利好的变数。
一切,都在闺蜜的精心策划里进行。阿红说,看准的人,不要在乎他年龄几何了。这个意思是他否定幸福的理由,只要是可以满足一个只希望剩下一段好日子的女人的心愿,那就是二婚的价值。她说着这些话,都是要打消柳荫对再嫁的种种顾虑与苛求。她早就知道,18号楼的姓关的男人已经年过花甲了,与柳荫的年龄差点就是两代人的落差。可她有着更现实的婚姻态度,就算这个男人再活10年作古了,那有什么要紧的,无非守寡,女人的最终不在于是否守寡,而在晚年是否无忧无虑。况且,还可能有新的梦想之光闪过眼前,何必在乎一城一池之得失。
柳荫,有意插柳柳成荫。这样的女人很可怕。关敬,没有关好自己的理性大门,放纵了情感,中了美人计,还值得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