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雪，母亲说，我是兄妹几个中最漂亮的，从生下来浑身便洁白如雪，没有一根杂毛。
　　 那个春天，我在母亲怀里睡得正香，突然一双大手揪住了我的后腿，将我拎起来扔进了一只麻袋里。我吓得哇哇大哭，身后传来母亲惊恐而痛苦的尖叫声。
　　 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袋口松开的时候，我看到了高高的围墙，朱红色的大门，院内铺着平整的方砖。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男人，把我关进了一个装着铁栏杆的圈里。
　　 漆黑的夜里，风呜呜刮着，我蜷缩在墙角，又冷又怕。想起母亲温暖的怀抱，不由地嘤嘤哭泣。我拒绝进食、日渐憔悴。女主人抖着罗圈腿，叉着水桶腰大声咒骂：“这头蠢猪，再不好好吃食宰了你。”
　　 直到有一天，我认识了小黑哥。小黑哥是位勇士，一身乌黑光滑的皮毛，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他的叫声嘹亮动听，他奔跑起来像风一样。他因为多次赶跑了夜间跳入院中的小偷而深受主人喜爱。他趁主人不在的时候，来到我的门前，透过铁栅栏与我开心地聊天。
　　 小黑哥告诉我，这是村长的家，只要我们乖巧懂事，便不愁吃喝。
　　 我又充满了活力，胃口大增，出落得越发肢健臀肥。小黑哥说，我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猪，珠圆玉润、丰满动人。
　　 每个夜晚，小黑哥都会守在我的门口，给我低声讲述他传奇般的经历。
　　 他说，作为一只狗，首先要忠实于主人。无论主人身在何方，都要始终保持高度警惕，为主人护家守院。关键时刻，主人一声吆喝，便要奋不顾身地冲出去。
　　 他还说，作为一只聪明的狗，还要懂得主人的眼色。有一次，一位提着箱子的人鬼鬼祟祟进了村长家的门，他一下子扑了过去。闻声出来的村长却厉声斥责他：“一边儿去，这是自家人。”从那以后，他学会了察颜观色，只要看见满脸堆笑、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人，他便紧紧闭上嘴，一个劲地摇尾巴。
　　 还有一次，女主人回了娘家。村长领着一位陌生的女子半夜悄悄走了进来，他张嘴便咬住了那女人的裙角，谁知村长狠狠踹了他一脚：“去去去，吓坏我的心肝饶不了你”。从那以后，他明白了主人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只要是见了与村长同行来的女人，他便拼命地摇尾示好。为此，村长经常满意地赏给他几根骨头。
　　 我津津有味地听着小黑哥的故事，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梦想着就这样与他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然而好景不长。
　　 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小黑哥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使劲撞开铁栅栏，惊慌地告诉我：“小雪，你快跑吧。我听说，明天主人请客，要拿你下锅。”
　　 这尤如晴天霹雳，我一下子瘫倒在地。
　　 几个彪形大汉向我走来，小黑哥守在我的门口，冲着他们“汪汪”大叫。
　　 那几人便用棍子使劲砸小黑哥，我听到小黑哥一声接一声惨叫。
　　 我哭着大声喊：“小黑哥，这都是命，是我们猪的命，你管不了。”
　　 可小黑哥根本不听我的，他回过头对我说了一句：“小雪，我挡住他们，你快跑。”然后狂叫着扑向那些面目狰狞的人。
　　 村长听到动静，腆着肚子一路小跑过来：“小黑，小黑，快闪开。”
　　 一惯听话的小黑哥突然蹿了上去，狠狠咬了村长一口。
　　 村长“啊”一声，抱住了自己的小腿，气急败坏地骂道：“这条狗今天疯了，快把它拴起来。”
　　 一群人向小黑哥围了过去，人们用绳子将小黑哥的脖子死死地缠住，把他拖进了旁边一间屋里。
　　 那几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再次张牙舞爪地围住了我。有人抓我的腿，有人按住了我的头，我已经无力挣扎，绝望地瞪大了眼睛。
　　 一个冰冷的明晃晃的东西顶在了我的脖子上，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一股鲜血冒了出来，我浑身抽搐起来。人们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纷纷议论着我的肉有多少斤，如果拉到市场上可以卖多少钱。
　　 高高的围墙开始塌陷，朱红的大门瞬间崩裂，人影扭曲着渐渐模糊……世界开始在我眼前一点一滴地消逝，耳边隐隐飘着小黑哥凄厉的惨叫声。
　　 我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呻吟着：“再见，小黑哥，倘若有来世，我希望自己不再做猪，你也不要当狗……”
　　
　　 江山文学网2019年6月3日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