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尘世里的温情(散文)
是我请客,朋友订的地方。她说,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小店很袖珍,一间屋子,仅能放两张四方桌子,水泥地面,白墙上泛着黄,有些年头了吧。门口有绿色的植物,灰瓦盆盛着,很普通的样子,看了让人心里踏实。
开店的是一对老夫妇,六十岁左右的年纪,男的膀大腰圆,声如洪钟。女的白白净净的,脸上始终堆着笑,很面善,很亲切。
我正想要菜单点菜呢,朋友拉住了我,抿着嘴笑,悄悄说,这里不兴点菜的,有啥吃啥,上几个菜我们也不知呢。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神秘的,诱惑的,莫测的,你不知道下一秒,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内心很期待,鼓鼓胀胀的。你的味蕾已经被挑逗了起来,像蛰伏了一冬的小蛇出洞,有些迫不及待了。
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借口去洗手间,偷偷窥探厨房里的一切。厨房在里间,更小,局促到转身也困难。男的在灶前翻炒着,女的在他身后,不时地给他递着什么,油烟机轰轰地响,说话听不见,女的就拍拍男的肩。有汗从额上流向脖颈,女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给男的擦擦,再给自己擦擦。炉膛里的火呼呼冒着,把幸福冲撞得四处飞溅,溅满整个厨房,溅到我身上,我心里,融融地,化了。
我轻轻地,轻轻地回到桌旁,笑而不语。
片刻,女的一手端着一个盘子走出来,脸上笑意依旧荡漾着。我和朋友一共三人,都抻着脖子看。当盘子稳稳地落在桌上时,我们都呆了。是白盘子托着小山包似的牛肉沫呀,小香菜细碎地撒满了,绿意葱茏。盘子边用胡萝卜切了小花紧紧地贴了一圈,晃眼睛。还有一盘是什锦凉菜,冻粉、黄瓜丝、蛋皮丝和海米拌在一起,清清爽爽的,像开在古旧木桌上的一朵莲花,吐着芬芳。六月天,屋内没有空调,风扇在头顶呼呼转,并不觉得热。
怎么舍得下口呀!一个是壮年小伙,气宇轩昂的样子,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一个是花容月貌的姑娘,眼波流转处尽是柔情绵绵。是两盘菜在恋爱啊!他们一路奔来,惺惺相惜,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在时光的阡陌里一路喜悦着向前。
我们三个直看得垂涎欲滴,那女的笑了,说,快吃吧!是小口品的,只能是小口,在静谧美好中慢慢咀嚼幸福的滋味。
我们三个是闺蜜,每过一段时间总要聚在一起的,话题很单一,无非是数落各自的老公,聊些鸡毛蒜皮的家常事。一边愤愤地大块朵颐,一边咬牙切齿地指责,都像个怨妇,受了天大的冤屈。而这次,我们不谋而合地缄口不言了,境由心生啊,这一段安详的时光,收走了我们身上冒出来的刺,打造了三颗最柔软的心,嵌入。
一些动人的话语从我们唇齿间吐出,小屋里笑语喧腾,三张脸是尘世间三朵明丽的花。
那男的出来了,走到门外,坐在通风处侍弄那几盆素雅的植株,有小猫在他脚跟处窜来窜去,他并不恼,冲小猫打了个响指,想是在笑吧。
女的端出了最后一道菜,用鸡汤煨的豆腐箱子,一个个色泽金黄,里面仿佛藏着奇珍异宝。这是“享福汤”,那女的冲着门口笑岑岑地说,那人起的。她一脸的骄傲和爱慕。
我们静心享用起这道“享福汤”,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各有各的理解吧。我暗暗发誓,再不挑剔那人,恼那人了,“福”在素锦流年的日子里,越过越少了,再不珍惜,就没了。
那女的并不闲着,在屋里另外一张桌子旁坐下,拿起一个个金黄的豆腐箱子,用小勺掀起一个口,剜出些豆腐,再填进去木耳、鸡蛋、粉丝调成的馅儿。像对待一件工艺品似的,小心雕琢着。有客人来,男的在门口挡着,说,改日吧,要提前打电话啊。女的听见,抬眼笑了,说,臭老头。
臭老头旋即进门,洗着手说道,你腰不好,楼上歇着去吧,我来。
你是我眼中一缕明光,我是你心中那一握暖,十几平米的小屋里,荡漾着小爱,小福。
我跟两位闺蜜商量着再点些面食的,被臭老头听到了,厉声说,别点了,把菜都吃了,别浪费!我们都乐了,真是一位臭老头,有钱也不赚!他哪里是在经营这家小店啊,分明是把平常日子端出来,与众人同享罢了。
一顿饭,吃得赏心悦目,吃得舒心舒肺,尘世的烟火本应是这样,像“享福汤”似的,眉目舒朗,把鸡汤的营养一点儿一点儿收进去,不带功利之心。
后来,我在菜市场又碰到了这老两口,男的攥着女的的手,有条不紊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