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阳光下的虞美人(散文)
在一帧帧照片上,我重读那些虞美人花。
照片拍摄于阳原县古泥河湾盆地的一个小旅馆院子里。院子四周全是庄稼地,野蔓草顺着铁篱花格探进院子里,生出活泼的花穗。清晨五点刚过,太阳已经爬上东山梁,为远处的村庄、树木和庄稼地笼起一层金色雾霭。面前的空气却透亮,池塘里鱼刚刚醒来,汩汩的水声,包谷地里看渠人的咳嗽声,也顺着透明的空气探进院子里。
地面涌起微微的风,虞美人的枝叶、花朵顺着风的方向轻摇曼舞。她们纤碧的花茎高高低低,闪烁着茸茸的光泽,桃红、水红、淡粉、粉色又晕着白边的花瓣,轻盈盈跳荡着蕊影,蜜蜂在花间飞停,恍若醉仙。
泥河湾,真是摄影者的天堂。温厚结实的黄土层,自然形成的沟壑和台地,迎风挺立的白杨树,甚至独立垄头的一棵黍子,一株长成老侏儒的供佛杏,皆可构成雄浑、厚重、苍凉之美。许许多多背包客,甚至专门冲着村庄里那些失修的黄泥墙、颓圮的老门楼、坍塌的老窑洞而来。而在两次踏足这片土地之后,我忽然发现,仅仅有这些还很不够,至少是片面的、浅薄的。
我照片中的虞美人花,是小旅馆的老板亲手所植。老板是阳原当地人,夫妻俩搭档开店,老汉儿管账管扫院子管清理垃圾管买菜,女子则负责客房厨房兼传菜跑堂儿,忙得不亦乐乎。去年深秋,不知从哪里淘换了一包虞美人种子,老板便在院子里最好的位置清出一片地,开畦,撒粪,平整,按照别人的经验,在小雪时分小心翼翼下种。见我不停拍照,老板凑过来拉呱:你看,花开得好哩。我连忙伸出大拇指:开得好哩!你经管得好哩!
据说,虞美人的种子非常细小,发芽难,幼苗成活更难,经管一畦花,简直就像伺候一群挑食、多病、难养的孩子。在泥河湾这样冬季极寒、干旱少雨的地方,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旅馆院落里,居然盛开着如此曼妙的名贵花卉,真得算个奇迹。粗粝的黄土,粗糙的庄户人家旅馆,与纤弱精巧、热情奔放的虞美人花,形成如此强烈的对比。发现虞美人花畦的那一瞬,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尖上飘忽而过,想要抓住它,却又空无所有。
距离虞美人花旅馆不远,是大田洼村,我们单位的精准脱贫帮扶点。头一次采访,第一书记是老相,去年期满,云旺接力。同事们悄悄议论,去大田洼办事,提老相和云旺他们工作队,忒灵验。这回,我还真试验了一把。大田洼是个大村,从西到东走上一个来回,将近十里。天将黑时,累得几乎迈不开双腿,正巧村里一位老汉儿骑电动三轮从凤凰山下来,我赶忙搭讪,自报家门说是“老相的同事”,他二话没说,妥妥地把我拉到村西头乡政府。老相在这里待了两年,村里老少爷们果然跟他有交情。
大田洼村中央有个臭水坑,那次入户走访,赶上下大雨,老相他们带我绕行。那时,已经有改造规划。这次来,臭水沟变成文化广场。一群刚放学的孩子,在这里玩石头剪子布,见我拍照,嘿嘿笑着逃开,露出可爱的豁牙。他们有的六岁、有的七岁,读一年级和二年级,都是打工留守子女。广场北边一户人家,门楣上白底红字镶嵌着“吉祥如意”。我以手机镜头仰角拍摄,“吉祥如意”四个字刚好与广场边上老柳树青翠的枝梢,相触在一片飘动的白色云朵里。
云旺介绍我认识了老王。他家是脱贫出列但继续享受帮扶政策户,膝下三个子女,大儿子读高中,老二是个女儿,在塬下另一个村庄读寄宿制小学,老三在大田洼上幼儿园。老王的妻子长年在外打工,她的工资是家庭重要收入来源。在家留守的老王也不轻松,照顾三个子女,也照顾塬上的六七亩地,种大杏扁儿,晒手工杏干儿,有时去考古现场打个零工。老王现在遇到了发愁事,用他的话说,被磨盘压了手。他的发愁事,云旺早对我说了,他也帮老王发愁——老王家读六年级的闺女,这两三年不长个儿,不知是啥怪毛病。孩子读书好好的,能吃能喝,就是个子窜不起来。恰巧我在省城大医院有相熟的专家,云旺托我联系。我开玩笑说,这是“公事私办”。当然,这样的“私”,多一点儿不妨。大田洼村的脱贫帮扶联盟,就是云旺联络他的故友新朋成立起来的。有能力,有公德心,“私力量”聚合起来,能办大事。
虞美人花旅馆,是个新农村建设的产业示范点。大田洼村帮扶联盟,也办起花卉大棚。我发现,塬上人几乎家家有养花的喜好。从外地淘换来的虞美人花与庄户院里寻常的对叶菊、西番莲、酸浆果,门楼上的门神花、吊挂,玻璃窗上的剪纸窗花,一起组成泥河湾人当下生活中的另一种物象。它们或惊艳超拔或平凡质朴,总归,是属于生活的现场,在贫瘠的土地上生长出来,自自然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朵花中,隐藏了人生的多态、复杂况味,我从中读到一点苦苦甜甜的东西,也读到了一点幽默、狡黠、释怀、和解、和谐的聪慧。
虞美人花,以独特的质感和姿态,征服过世界上许多大画家的画笔。因为项羽和虞姬的故事,还衍生出悲情而美丽的身世传说。在大词人李煜的手中,它成为一个著名的词牌。但我更爱其另一个名字,舞草,并为自己的组照命名《阳光下的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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