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梅,从诗词的圣坛盈盈走来(散文)
春节过后,看着余额不多的几天假期,决定去南京小游一圈。锁定目标了,初五的饺子一吃,兴冲冲地拉着箱子,说走就走,向雪而行。
一路顺畅,出了车站,嗬!道路上、房顶上、树冠上,所有人迹罕至的地方都妥妥地被雪霸占着,寒气逼人。问当地人,则曰:“刚下过一场大雪。”我们相视一笑,看来这次小江南之旅,要由寻春南京改为冬游金陵了。
骑着单车在秦淮河、玄武湖晃悠了两天,第三天决定去明孝陵,一则青睐那附近的山水,二则想去“第一梅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赏到江南第一枝的春色。
未进大门,就有热心的游人介绍道:“你们一定要先去梅山啊,那里的梅花开了啊!”一句话勾得我两眼放光,门票一买,就一脚踏进了梅的王国了。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无边的粉色的海扑面涌来,极目放眼处潇潇洒洒春。“寺门尚远花先来,满天锦绣连云开。”脚下呢,一片片未融的白雪,映着梅树屈曲盘旋的虬枝,映着梅花妖娆的粉面。无需细嗅,没遮拦的梅香叠叠沓沓弥散了山野,清幽而浓郁,沁入心脾,醉了,醉了……
每棵树都在秀着自己的豆蔻年华,每朵花都在轻摇着自己雪后绽放的喜悦。“天工斗巧乃如此,令人一步千徘徊。”一棵树一朵花是那么的诱人,都舍不得错过,我或伫立仔细端详着,或端起相机手机各个角度拍照,照了花还不够,还要人面梅花相映红。含苞待放的,透着羞涩,蕴着腼腆;粲然乍放的,扬着自信,展着青春。更可喜的是那一朵朵粉红的花瓣上簇拥着团团白雪,半是白雪半凝露,花瓣上颤颤而伫,似戴着雪白的王冠,又似一白衣粉裙的精灵。驻足赏玩怎么够?干脆翘起鼻子一嗅,再嗅,三嗅,已经沉醉不知归路了。
梅在枝头闪烁着,雪在脚下耀眼着,真真应了古人“踏雪寻梅”的景了。
“踏雪寻梅,诗中易见,红尘难觅。”一老者言毕飘然而去。
自小长在山野,惯看了桃红李白杏粉,四季的花花草草也不过是蒲公英、向日葵、野菊花,从不曾与梅花谋过面。对梅花的认知,是从诗词中开始的。
梅是中国文人的挚爱,它的孤傲坚贞,它的高洁清雅,被人传颂了数千年。从王冕的“不要人夸颜色好,要留清气满乾坤”的清高,到陆游的“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孤傲,从林逋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清幽,到陆放翁对梅“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的仰慕……太多太多了,以至于我给弟子们讲授咏物诗的时候,张嘴就能吐出一串咏梅诗词来。
当然,我最钟意的还是朱敦儒的“且插梅花醉洛阳”了,冲他这一首词,我曾赏遍了洛阳的姚黄魏紫,也不曾在那花开时节满城春的洛阳觅得梅花的芳姿。“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之雅,诱惑了我多年干涸的诗情,那暗香诱惑着我。
生长在唐诗宋词中的它哪里是花?要么开在驿外断桥边的红尘之外,要么开在文人墨香四溢的书院里,分明是中国诗词花苑里的奇葩。此花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赏?
就这样一晃虚度了卅年光阴,年轻时无多余银子畅游河山,周遭也没有山花烂漫,对梅花一直无缘相见。一次,一位不甚熟悉的同事自夸她家院子里的腊梅开花了,我隔桌偷听,心下羡慕,又不好唐突求赏,但心里把那同事家奉作了“神仙阆苑”。
繁忙的我转眼就把它忘却了,这样一晃又过去了多年。
此刻看着这绵延漫山的梅花,突然想起了毛泽东的那句“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在他老人家宽阔的胸襟里,风雨也好,飞雪也罢,萧瑟苍白的冬日终将过尽,万物沉寂的日子终会消融,千山暮雪,万里层云,满城繁华,都不及梅花报春时的那一枝耀眼。
想及此,我才真正体悟了他老人家的境界之高。他老人家的慧眼,一语道破了梅花的冷极始知热心肠:无意争春,只为严寒的世界添一片暖色,只为孤寂的心送一缕温情。
梅花,在唐诗宋词里孤傲了太久。在毛泽东他老人家的笔端落墨,纵横一扫,从高高的云端走下来,携着盎然的春意,热热闹闹地撒向人间。
不是么?请看,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放眼望神州,融融冶冶黄,明明妍妍粉,娇黄似蕊的腊梅,浓嫣胜火的红梅,洁净如雪的白梅,公园里,街道边,小河旁……梅花何须寻?处处皆为春,盛世如花艳,清气满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