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墙上已入暮年的我再一次有气无力地响起，我已心力憔悴，再也打不起精神和时间赛跑，一天下来即使累得气喘吁吁也还是落在时间的后面。当初清脆悦耳的“当当”声，也变得沙哑不清，有时像滑带，随时生命都有可能静止。我时常质疑自己，到底还有没有资格被称作“钟表”挂在墙上。作装饰吧，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锈迹斑斑体无完肤，既不值得欣赏也不值得收藏。就这幅寒酸样，老主人也并无半点嫌弃之意，隔一段时间就给我上上发条，擦擦灰尘，调对时间。若是在别的人家，恐怕早就将我弃之高阁了吧。转眼，我已转过了30多年，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又一个个离开。从热热闹闹走向冷冷清清，从冷冷清清走到今天的凄凉寂寞，心里无不伤感。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本打开的相册，相片上的主人和4个孩子那么亲密地靠在一起，笑意盈盈，脸上挂满幸福甜蜜。小一点的男孩还调皮地做着鬼脸，歪着头看着妹妹，食指和中指放在妹妹的头上做个“v”状，意欲把妹妹扮成小兔子。女主人着装简朴，虽说不上漂亮但温柔贤淑，脸上写满了善良。
　　 老主人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打着盹儿，眼角上分明还挂着浑浊的泪水，但嘴角却上扬着。是啊，他一定是梦里又回到了孩子们的童年时光。几个孩子喊叫着你追我赶，房间里的门不停地被打开关上，摇摇欲晃，像喜鹊窝被捅了一样，闹闹哄哄，一会你哭了，一会他笑了。每每这时男主人从不制止，只是乐呵呵地看着孩子们跑来跑去，打打闹闹。女主人实在受不了这么高分贝的噪音，埋怨他的放纵，他却和颜悦色地说:“孩子么，让他们闹吧。只要不把房顶捅破就好。等过几年他们都走了，想闹也闹不起来了。”女主人也不再做声，娇嗔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两人相视一笑，他的幸福溢于言表。当年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着未曾飘远。唉！时间啊。
　　 时间是把双刃剑，消瘦了容颜，徒增了思念。时光冉冉，似水流年，热闹的场面好像就在昨天，可睁开眼已是冷冷清清，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下他一人孤孤单单，像墙头上的枯草，在寒风中瑟瑟着，无依无靠。“汪，汪”旁边的“欢欢”抗议了，提醒我老主人不孤单，这不还有它做伴呢。“欢欢”是只泰迪狗，是主人的小女儿从上海买回来陪伴他的。起名“欢欢”是希望能给主人带来欢乐的意思。别说，自打小“欢欢”来了，老主人确实不那么寂寞了。早晚遛狗成了他的习惯，他早上再也不能赖床，因为“欢欢”一听到我敲过5下钟，就会乖乖地坐在客厅门里面等老主人起床。他若是不起床，聪明的小东西就会在那儿不停地“哼哼”提醒他，再无动静就会颠儿颠儿地跑到卧室里，用它的小前爪不停地扒拉床沿，嘴里哼哼着，用它那特有的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祈求地望着他，那样子甭提有多么招人稀罕了，使你不忍心拒绝。
　　 “欢欢”的到来确实给老主人增添了不少欢乐。可欢乐归欢乐，每到夜深人静，内心的寂寥却像无底的深渊，无法填补，时刻都在吞噬着他那颗苍老无助的心。家里的户口簿上从六口人逐渐减少至两口人，去年女主人也离世了。闭眼那一刻，尽管他是那么用力地攥着她的手，想把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但终究是无力回天，眼睁睁地看着老伴撒手人寰。户口簿上从此只留下他一个人孤单可怜。他害怕看到户口簿，就把它尘封在衣柜的最里面，因为看到它就愈发孤独，愈发思念。
　　 老主人每天的日子除了遛狗和它说说话外，就是翻看相册，剩下的时间就是坐在沙发上打盹，泛黄的相册边边角角都被磨起了细细的毛。记得刚退休那几年他还绕有兴趣的和几个聊得来的老兄弟出去散散步，打打牌，甚至骑车去钓钓鱼。可自打女主人去世后，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总是看到他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有时捂着胸口一副痛苦状。要不是遛“欢欢”，看样子楼也懒得下去了，甚至几天里都不动烟火，欢欢吃狗粮，他吃饼干，昏昏沉沉度日。最近老主人老是和“欢欢”谈起从前的事情，偶尔小孙子来了，几次把他错看成儿子小时候，就连名字都记错，等孙子提出抗议了，他才如梦初醒。
　　 孩子们平时都很忙，离得近的周末来看看，也是吃顿饭就走。远的一两年才见上一面，偶尔打打电话也是互报平安。平时家里除了我这个老挂钟发出“咔，咔”的走动声和“欢欢”偶尔的“哼哼”声，再也听不到其它的声响，甚至静得都到能听到老主人气若游丝的心跳。
　　 晚饭后，老主人溜“欢欢”回来，我突然预感到情况不妙，看到脸色蜡黄气喘吁吁的老主人额头上浸满豆大的汗珠，双手捂着胸口，近乎是跌坐在了沙发上。喘了几口粗气后，用颤抖的手去拿茶几上的药瓶，一不小心药瓶被打翻到地上。“欢欢”听到声音竖起小耳朵，警觉地叫起来。老主人起身去捡，可起身后突然又跌回沙发，再也没有动过，就这样永远的闭上了眼。
　　 机缘巧合的是，在老主人闭眼的同时我也终于停止了转动，结束了我的苟延残喘，永远的把时间定格在了这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