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台门小院里的市井生活(散文)
上虞古城丰惠,素称有“八街四十弄”,这四十条弄还不包括五城门以外的大小弄堂。四十条弄堂,如同蜘珠网一样伸展到古城的每一个角落。大大小小的台门、院落,星罗棋布在这张蛛网上,七转八弯的小弄堂常常把初来乍到的人转得晕头转向。
我家的小台门就坐落在西大街旁边的小弄堂里。
记得以前住在这小弄堂里的人常常不无夸耀地晒自己住在街头的幸福感:“住在街头真如天堂啊!”
“烧饭炒菜,我这里油锅起好,一看酱油没有了,连忙拿起酱油瓶,三脚两步跑到街上去买都来得及啊!”
方便的市井生活,是住在这里的人一直以来啧啧称道的。
清代诗人阮元曾经用“石桥多似路,山县小于园”来形容小桥、流水、人家的古上虞城。
古城最繁华的地方是以济富桥为中心的东西大街和南街,为了经营的需要,在这个商圈周边的街头弄尾住着的多数是在街上开店设摊经商的住户。
长短曲折,宽窄不同的陋巷深弄,依街道走势分布在大街两旁,因此若是商街有风吹草动,那些依附于商街仿若蛛丝的巷弄也会随之哆嗦的。
小弄内我家居住的那个台门不算小但很老,粉墙乌瓦的台门斗宽盈八尺,门口铺着宽厚的芝麻灰色的长条石阶沿,磨掉了棱角的台门门槛和阶沿石,以及台门斑驳脱落的黑色油漆印迹,给人一种无由头的沧桑感。
台门里是另一片天地,是闹中取静的幽雅、闲静。身后弄堂外街市的喧嚣,在台门上挂着的铜铃声静止以后就被关在了门外。
台门里近百平方的小院,地面是用卵石规则地铺排出的各种图案,中间用深色卵石勾勒出的是叠在一起的两个大大的铜钱;围墙边一长排小花坛栽种着应时花草和石榴、橘子树,窗前的小花坛里种着的一颗大枣,嫩绿嫩绿的已经窜上了屋檐;石阶上两只彩瓷的荷花缸,晶莹润泽的晨露缀满了碧绿的荷叶,散射出细碎的绿色光晕,白里透红含苞待放的荷花苞蕾,在伸出的花茎顶端婷婷玉立。最喜欢的是天井中间那一架葡萄,恣肆蔓延的葡萄藤爬满了整个葡萄棚,太阳光只能挤开浓密的葡萄叶,从枝叶的罅隙漏下,星星点点,色彩斑斓。
台门小院里可以朝听风、暮看雨,也可秋观菊、冬赏雪。
小院里的夏天是惬意的。中午烈日炎炎,远处知了的聒噪声透过炽热的阳光紧一声慢一声地在小院上空回荡着。坐在葡萄棚下的绿荫里,让习习的凉风赶走四周蒸腾的暑气,再顺手摘一串熟透的葡萄,小心地剥去泛着白霜的外皮,再把一粒一粒饱含蜜汁的葡萄“吱吱”地吮吸进嘴里。这种舒爽惬意的感觉,一直留在我记忆中。
傍晚时候的小院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光。中午父亲把一只大西瓜装在一只网袋里,再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拴住,然后连西瓜一起浸入荷花缸旁边的深井中,绳子的另一头就绕在井口的一块石头上,父亲诙谐地叮嘱我们:“绳子不可放松解散,一个不小心西瓜就逃走了哦!”
在炎热的夏天,我们最期待的莫过于吃上一块冰爽的甜西瓜了,从西瓜浸入井里时就开始守护着。一待日头西沉赶紧提井水,一遍又一遍地泼洒在庭院天井里,消去太阳暴晒了一天的暑气,再搬出乘凉的桌椅床架。做完了这些才开始安静等待着,等待装在台门上面那只铜铃“叮当叮当”响起。父母下班回家,我们就开始欢呼雀跃起来。
当西瓜被父亲切成立体三角形一块块安放在脸盆里边,那丝丝凉气从脸盆里腾腾地冒了出来。我们尽管口水快要流出来了,可谁也不敢抢先动手,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只等父亲一句话:“你们自己拿吧,慢慢吃!”我们便旋即各自拿起一大块,不顾啥形象啃吃了起来。
祖母和父母亲名义上也吃了西瓜,但他们只是每个人都拿了最小的一块,浅浅地尝了一下,看着我们兄妹大快朵颐的狼狈相,舒心地微笑了。
夏天的夜空是迷人的。清风带着宁静的薄凉消融了暑气,这时仰躺在竹床上面,看着深蓝色的夜空,天空中群星璀璨,耀眼的北斗七星和时不时划过夜空的流星,真是神奇啊!祖母和母亲摇着芭蕉扇子,一边为我们驱赶着蚊子,一边为我们讲着牛郎织女和王母娘娘的故事,还有绕口令“七戳扁担犁压稻桶星,一口气念七遍为聪明。”“冬瓜,冬瓜,上棚开花,下棚结瓜,一口气念十八个冬瓜。”一遍遍地绕着,不亦乐乎。
台门小院里的冬天是非常有趣的。每当下过一场大雪,房顶、院子地面都落上厚厚一层的雪。堆雪人、打雪仗、滚雪球,一年又一年重复着。还在厚厚的雪地里覆上一只竹编饭罩,下面撒一把米粒,用一根筷子起饭罩,再用一根细线牵住筷子,远远地躲在一边目不转睛地控制着筷子,这是最有效的扑捉麻雀的办法。
行走在喧嚣纷繁的风尘世界中,突然明白,小城的台门小院是最宜居的地方,小弄深巷里那闪烁着珍珠般光芒的台门小院,成为我记忆中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