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归】小马哥其人其事(散文)
小马哥是我的一位同事,将近五十岁了,他的身材瘦削而颀长,生着十分端正的五官,尤其显得浓眉大眼,在他的头顶上是一方锃光发亮的脑壳。看得出,马哥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帅气,也看得出马哥绝对是一个极聪明的人。而且马哥这人很爱干净,衣服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往他身上一穿,总是利利落落的。
在单位里,马哥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很沉默寡言,没什么事儿的时候,他总是喜欢盯着某个地方发呆。每当看见他呆呆地、长久地注视着一个方向的时候,我都会感到很好奇,不知道马哥在他自己思想的世界里做着怎样奇妙的漫游。为此我也曾好奇地问过他,但马哥笑笑说,“没想什么。”怎么可能没想什么呢?在我看来这应该不太可能,因为我注意到马哥呆呆的目光中总是充满着梦幻般的游离之态,或者他在自己的心里早就悄悄地扎上了一道细密的栅栏,他只能往外看着这个世界,而并不想让别人随随便便就去闯入属于他自己的那个世界里去吧。
马哥也并不总是保持着沉默,偶尔马哥也会很风趣健谈。但是马哥讲话的风格总是喜欢直来直去,他更擅长于直截了当,而根本不屑于拐弯抹角,所以有时候马哥冲口而出的话,难免会有那么一点点不太让人中意。不过,只要他愿意的时候,他也很懂得待人客客气气。当面对别人的一些询问时,马哥最常说的话是,“我不知道。”“我忘了。”“真想不起来了。”这三句话是在回答别人的问题没错,又像是在拒绝别人,更像是在保护他自己,不过看他不急不缓的样子,倒总是让人拿他毫无脾气。而且马哥的拒绝不会因人而异,他的适度任性表现总是在他自己划定的某个标准和范围之内,有时候他拧起来像头驴,而有时候他又随和地像是毫无下限。
“走呀马哥,今天中午咱们一起去吃饭吧。”听到这样的约请,马哥不说去,也不说不去,但他在心里其实早就拿定了主意。他要想去的时候就会顺顺当当地跟着大家去,但他如果不想去,你要想劝说他去,那可就成了大难题了,不信你就去试试。曾经有一次我们两三个人拉扯着他的胳膊,按住他的自行车都不顶事儿。当他力气不够用的时候,就该用缓兵之计了,等拉着他的人稍一松懈,也就是刚一回神的功夫,再看他早就脚底下抹油——溜之大吉了,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后来大家才慢慢了解到了,马哥这样不是太客气,而是太任性,所以再有这样的时候,也就不会再去执意挽留他了。
不过总体上来说,马哥还是一个非常随和的人,相处时间久了,我们单位里的几个女同事甚至都把马哥当成了“男闺蜜”了,姐妹们让他去干点啥,他总是乐乐呵呵地去。而且马哥也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比如哪个姐姐刚按了按自行车车胎,马哥就不言不语地去准备打气筒了。哪个姐姐手上划了个小口子,马哥就悄悄地买来了创可贴,小马哥总是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他可是我们单位这些中老年妇女当之无愧的偶像呢。
马哥是一个老好人,但马哥其实也是一个不幸的人。在他大概二十多岁的时候吧,他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命是捡回来了,但从此落下了终身的残疾。马哥走路腿脚不太利落,站不太稳当,手的握力也不太好。
但马哥其实也是一个很幸福的人,用一位同事明大姐的话来说就是,“你小马哥那真是家有贤妻。”真的,明姐说的话一点儿也没错,而且毫不夸张。每当同事们谈到爱情和婚姻这个话题的时候,马哥就成了我们这些众星追捧的明月,成了我们人人都会羡慕的对象。遇到了一个对的人就会幸福一辈子,上天残忍生硬地夺走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的身体健康,但同时也慷慨赐予了他一个特别贤惠的妻子和一个十分温暖的家庭。
我们都知道马哥和马嫂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当年马哥高中毕业后就接了他父亲的班儿,在县城的一家医药公司工作。马哥的工作是负责出货的时候开票,后来马嫂也到了这家医药公司工作,马嫂的工作好像是库管吧。就这样,两个年岁相当的年轻人近水楼台,男才女貌,一来二去的感情日渐升温了,后来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
我们曾经问过马哥,“当初,你和马嫂是谁先追的谁呢?”马哥显得有点扭捏,还有点羞涩,然后就笑而不语了,再后来,看他的表情就让你不得不怀疑,他已然陷入了独自追忆往事的澎湃思绪之中了。有一次大概是听我们说马嫂的好话说得太多了,小马哥就小声咕哝着说了一句,“她不好,我当年还不娶她呢。”我们一听,呵,你看,我们马哥这是个多么傲娇的男人啊!当然在爱情和婚姻的世界里,马哥也的确是有足以令他感到骄傲的资本。
两个相爱的年轻人结婚以后很快就有了一个儿子,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其乐融融。谁也未曾想到,就在他们的儿子两岁多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差一点让马哥送了命,据说当时的情况万分危急,经过去北京的大医院进行手术抢救,马哥才算是转危为安了,但却留下了不少后遗症。除了手脚不利落,因为伤到了神经线,甚至连吃饭都不大利落了。一个正当青年的小伙子,一个家庭的支柱,就这样一下子成了一个连自理能力都不完善的残障人士。这一切,对马哥和他的家人所造成的重创是可想而知的。
因为这次事故,不仅花光了家里本来就不太丰厚的积蓄,他们还借了不少外债。马哥曾经说起过,自从出车祸以后因为身体的原因,他在家里整整呆了十年没有能力出来找工作。十年,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可能仅仅是一段十分平常的日子,但是对于马哥和马嫂来说,这十年该是怎样一段不堪回首的夹杂着血泪的人生啊!
十年间,正是因为有了马嫂的不离不弃和精心的照顾,才让马哥的身体和心灵都渐渐地站立了起来,并有了重新开始独立行走的渴望。在这十年间,他们一家三口就靠着一点低保和马嫂打工的微博收入生活着。马嫂尤其辛苦,既要照顾家里的病人和孩子,还要出去工作挣钱养家,但马嫂的态度始终是平和的,积极乐观的,她甚至从没有在马哥面前抱怨过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对马哥温柔以待。我相信,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所谓有情饮水饱,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每当想起马哥和马嫂的爱情故事,都能让我感受到一种仿佛是进入了童话世界般的纯真和美好的情怀。
十年以后,马哥总算是有了一份工作,挣钱虽然不多但总算是实现了自食其力。记得有一次马哥曾经感慨地对我说起过,“我这点工资虽然不多,但是有了这点钱,感觉家里的日子真是轻松了不少。”听了马哥的话,我感到无比的心酸,但悲伤就悲伤吧,只要不再颓废就好。
正像是一本名著中所写的那样,幸福的家庭总是极其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由于身体的原因,有时候马哥会需要一些帮助,但我始终觉得他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因为,他和马嫂的小家庭在经济上可能有时会显得困窘一些,但是在精神上,在爱情的世界里,他们却比很多人都过得富足。
在马哥身边的我们都能看得到,这些年马嫂总是力所能及地帮马哥添置着四季的新衣,所以无论何时我们看到的马哥才总是收拾的那么体体面面和清清爽爽。每当遇到天气变化的时候,马嫂总是在第一时间提醒马哥,“有风,多穿点吧。”“下雨了,出门带上伞啊。”记得有一次,那是初春的早晨,那天的天气还算暖和,我们看到马哥还穿着厚厚的衣服,就问他,“马哥穿那么多,不热吗?”马哥说,“我那个傻媳妇呗,怕我冷,非得让我穿厚一点。”当时我们听了都会心地笑了,没办法啊,马哥夫妇的恩爱秀总是无处不在,因为分享着这份珍贵而美好的爱情,也常常让我们这些同事感受到生活的温暖和阳光。
这一场关于爱情的马拉松式的考验,不仅充分见证了什么是人间的真爱,更见证了人性的至善,作为亲历者的马哥和马嫂让我们看到了爱情的真谛——
爱情不光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爱情更是衣食冷暖,相依相伴。
如今,马哥的儿子已经大学快毕业了,马上就要参加工作了,马嫂也快要退休了。这以后小马哥家的日子就松快多了,儿子能够挑家立业了,他们也该稍微歇歇了吧。最困难的时期,他们一家人携手走了过来,相信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