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恋】一地鸡毛(小说)
一
乍看,日头渐渐西垂;那浩渺的暮霭也已开始有了浓厚升腾的萌动,天空渐渐地拉近了黑夜的大幕。
看那偌大的红日。好像一块大的猩红色的圆形和田玉璧,正悬挂在西边天际;并慢慢地,由全圆、半弦圆、少半弦圆,到最后只留满天彩霞在西方天宇里逐渐变淡、变淡……
此时,只见春天繁茂的桃李之花。它那肥厚伸展着的花瓣,正在开始慢慢皱缩地向花蕊中心进行靠拢;那暮霭时的晚露,早已打湿了渐闭的花瓣;而蒙太奇般的粉嫩的花骨朵儿的周围,则粉粉的、红红的、湿湿的,刹是好看。
另有,群群黑色的春燕,正纷纷地由周围的环宇里飞来,急着与还是有着黄黄的牙口的雏燕,唧唧喳喳地交流着相互各自的思念。
老燕子扑闪着双翼,探头把食物递到雏燕的嘴里;而雏燕则是为母燕和食物的到来高兴地在巢穴里扑棱棱地唧叫着,欢跳着。
这边,有不知谁家狗儿的一声吠叫,打破了春意盎然的宁静,有了春的焕然。
有几家院子里,已经开始有了炊烟袅绕。它告诉着人们,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浓郁的饭菜香,好像早已穿透了暮霭的笼罩,开始有了诱发人们味蕾的开放;唾液分泌的量,迅疾有了N次方地升长。
可是,就在这春意盎然的暮夜。有一个小院子,却显示着与周围极不和谐的存在和宁静。
“春光!春光!俺春光侄子在家没?”村主任刘秀荣语气和缓地喊道,并用手“啪!啪!啪!”地拍了三下门板。
这是什么样的院落呢?是谁的院落呢?它是那样别致地、突兀地存在着。
四四方方的院落,由于年久失修,好些墙砖都是呈现斑驳地腐蚀,已是左少一块,右少一块地在那儿存在着。用手一碰,墙都好像酥了一样,纷纷向下落土。甚至,有几处都有了战争年代的枪洞一样的眼眼孔孔。
整体看来,院落的墙壁的形状,已不亚于老和尚的百衲衣一样,斑驳处处,老气横秋。
只是偶尔的一片片的爬墙虎在墙体上的攀附,使暮气沉沉的院落,稍微增添了些许生气的存在。
这刘秀荣扣击的木门。猛看,那昔日的豪华贵气的气息依然尚存;只是当扣击时,方知以前清脆悦耳的大门扣击声,现在却如扣击破锣一样呕哑嘲哳难听。
说它是门,其实早已变形、破碎、千疮百孔了。它的闭合只是仅仅用一根绳子挂一下而已。早已失去了防盗的功能。
说到防盗,这门确实不敢恭维。再说,此院的主人也是不需要防盗的。因为这里早已是家徒四壁,空空如也了。
“春光!春光!”刘秀荣看没人回应,她继续敲门,喊叫。
“谁呀?这么早叫我的门,烦不烦啊!这天都还没亮呢。”一会儿,一个窄窄歪、懒洋洋的声音好像从喉咙眼里挤出来的一样,又像天空外飞来的一根游丝一样,弱得几乎听不到。
拖拖拉拉、悠悠跩跩,一会儿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把门打开,用满是眼屎、眼睑彤红浮肿的双眼吃力地看着刘主任。有气无力地回话道。
“哈哈,春光侄子,该起床了。这都一天又过去了,你还在睡,都不饿吗?”刘秀荣依旧和蔼地笑着说道。
“啊……哈!啊,啊,啊,哈,哈!”这叫春光的小伙子一直在打哈欠。他又伸个懒腰,揉揉那浮肿的双眼无意地说,“婶子,谢谢你。我不饿。”说着,他随时都想关门,好继续回去睡他的大头觉。
“唉,大侄子,你别急。你看,这不,省、市、县、乡里的同志都过来了。他们都想到你家看看,想帮帮你嘞。”刘秀荣赶紧推开门说。
“看啥嘞,俺一个破家,嘿嘿!”春光讪讪笑道,“俺很好,俺不需要帮。你们去找别人帮助去吧。我还要睡觉嘞。”
“不,不!没啥意思,我们就是看看。看看就走,你让帮不让帮都无所谓。”刘秀荣急忙解释道,总害怕受到春光的误解。因为她知道,此时的春光,就是玻璃冰凌脆,易受伤得很。在以前的很多次扶贫中,都被他挡在了门外。他已经远近闻名了,已被号称“扶贫钉子户”了。
这次,春光看实在拗不过刘秀荣,一恼,索性就把两扇破门全打开,让他们全进去。
“看吧,看吧!看有啥好看的。就我一个人,啥也没有。落地是一地鸡毛。”春光有些怒怒地说。
二
这不进还好,一进,立马霉味,汗骚味,鸡屎味等等五味杂陈,院子里好像是开了调料铺一样。几位上面的领导几欲掩鼻而去,可是碍于领导形象,强忍着在院内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整个院子,给人一种印象“一地鸡毛”,乱得很。
院子里,有十来只鸡,在那里自由地徜徉。在它们畅快惬意时,会抖抖羽翼,理理翅尾,落了一地的鸡屎和鸡毛。好似这儿已不再是春光的家,而是它们鸡随意歌唱的乐园。就是这么多些人进院,鸡们仍是我行我素,恰似闲庭信步,唯我独谁的感觉。
几棵在春天里也已几近枯萎的小树,在院子的各个角落,苟延残喘地活着。几片树叶有些勉强地挂在那些树枝上,在春风的召唤下,才有了微微的抖动,证明它们还活着,还有丁点的春的气息在萌动。
那春光住的房子,则是标准的“地与天的同在”。我估计“开了天窗”一词,就是从春光家的房子说起的。这也说明了春光是多么地热爱大自然。早起,不用起床,都可以沐浴晨曦带来的一日最早的温馨;躺在床上,都可以数星星,看月亮了。偶尔,再来两首诗歌的吟诵,当是人生最大乐趣。
在房子的各个角落处,早已是大蜘蛛、小蜘蛛的天堂,它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好防止任何天体的坠落,以防砸到春光,它们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春光最好的保镖了,多好的邻居啊。
好些杂什,很是杂乱无章地在院内乱扔着,好似春天有意布下的陷阱。兴亏今天来得不是太晚,否则,还就真中了春光的圈套了。
“春光,孩子。我说你啊,你早该变变了。不能老是这样子。”刘秀荣对在旁边尴尬得直搓手的春光极其亲切地说。
刘主任为啥这样说呢?春光为啥这副模样呢?
三
这得从十年前说起。
那时,春光的爸妈是跑短途客运的,经常忙得脚不连地。虽然,他们就春光一个孩子,待得特别娇,自小不让他干一样活,甚至吃饭都是喂着吃。他们不在家,都把春光交给老母亲。这老母亲是寡妇熬儿把春光的爸抚养成人,结婚生子。所以对唯一的孙子,她比儿子儿媳更娇生惯养,谁敢碰她孙子一指头!她就会与他拼命。所以,村里的孩子,就慢慢地疏远了春光。很少有人找他玩了。自然久了,就形成了孤独的性格。整天跟在奶奶的屁股后面,玩耍,玩耍,还是玩耍。
也是天有不测风云,在他15岁那年,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搞客运的父母由于疲劳驾驶,与一辆大货车追尾。当司机和售票员的父母同几位乘客,当时就命归西天。可怜的春光奶奶由于悲伤过度,也在春光父母走后一周左右,随他们去了极乐世界。
三棵大树的轰然倒塌,春光再无遮荫之处。他那孤僻的灵魂更是被自己裹上厚厚的甲衣。可怜的肉体之身再无灵活的光辉、再无洒脱的身影、再无自由的驰骋。求学也不再继续;外界也不再探究;邻里也不再接触。他整天把自己囚禁在自己的院子里,有时买足了方便面,可以一周、十天的不出去。
睡!睡!睡!好似除了睡,他再无可感兴趣的。开始,邻居还给他做做饭、洗洗衣服、买买东西、收拾收拾院落。可是日久天长,他不仅不感恩,还骂人家,慢慢地,大家也就由其发展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开始越来越懒,竟发展到门不想出,饭不想吃的地步。好像出来买个东西都是天大的难事。在偶尔的出门的时候,人们见到的春光已是形如枯蒿。面部胡须如同密草;衣衫皱褶,一排的纽扣就有一颗在坚守阵地。春光对它们的光荣下岗毫无觉察。只有浮肿的眼睑里眼屎的富足,代表着春光目前生活的全部。
由于生活的懒惰,春光的屋里和院里充分地保持了原生态。树叶堆积让野草有了漫芜的生长;蜘蛛网的编织和谐了丁达尔,有了玄幻;那邻家的鸡仔们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它们在这里逗趣、它们在这里飞翔、它们在这里踱步和徜徉。随风起处,一地鸡毛,有了惬意的飞行和荡漾。
“春光,咋样。我给你找个活干吧。”刘秀荣说道。刘秀荣与干部们看过春光的状况,都唏嘘不已。他们安慰春光一番,都眼含泪珠地走出了小院。
“精准扶贫”这个政策,对春光是个喜讯。各级领导看过春光的情况后,立即研究部署。发誓在“精准扶贫”的队伍上一个不掉队;在“精准扶贫”的道路上开辟一个新路子;在“精准扶贫”的百花园里开出新的花蕾。
对于春光的特例,三级领导经过研究,制定了详细的步骤和计划。
首先,要端正他的思想,要让他不能懒。他们组织人,把他凌乱的院子和屋里彻底打扫,使一地鸡毛的外衣彻底剥去。修葺他的房屋和院落。整个外部来个彻底改观。安排人领着极度虚弱的春光,理理发、洗洗澡、吃吃饭。
其次,让他思想上不想懒。把他放到一个技校里,管吃管住光学技术。在与别人的交往中,体验到工作的快乐;在与别人的共处中,增加与别人共处的快乐。慢慢地走出心灵的雾霾。
第三,在工作的快乐中,发现自己的价值,发现自己身上的发光点。从而自动撇除”懒”的思维、“懒”的动机、“懒”的灵动点。
刘秀荣他们按照计划和思路去实行。在随后的时段里。春光慢慢地露出了青春的迹象;慢慢地坚强了自己的斗志;慢慢地双颊上又爬上了喜悦的光芒。
院落得到了全新的加固和粉刷,有了院的惬意;一地鸡毛的地面换来了几棵树的绿叶袅袅;屋里也整洁一新,好像蜘蛛去了远门,再也不见踪迹;衣着素雅干净的春光竟也哼起了“在希望的田野上”,勤快地收拾着家里的东西,好赶紧去单位上班。
某天,阳光又是西斜时。春光舒适地躺在院子里的长条沙发上,望着夕阳的美好,想到了往日的“一地鸡毛”,几颗泪珠挂在了眼角处,几欲滴落。
不由地感叹:“啊!精准扶贫真好,谢谢党的好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