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归】穿越中华龙脊(随笔) ——太白山穿越纪实
秦,原本是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名字,华夏统一的开端。两千多年前,秦人将一座山全部纳入自己的版图,至汉代,人们用“秦”命名了这座横亘在中国内陆腹地的巨大山脉,就叫秦岭。
长久以来,我们所知道的秦岭至少有三个概念:其一是大秦岭。告别万山之祖昆仑山之后,从甘青交界的西倾山起步,穿越陇陕,山连山、峰叠峰,奔腾逶迤长达1600公里的漫漫征程。一路向东延伸至中原河南境内的伏牛山,就是《辞海》中秦岭词条记述下的“广义秦岭”;其二是秦岭。大秦岭陕境秦岭山地,介于关中平原与汉水谷地之间,面域广袤,形态多样,是秦岭山地最核心、最精彩的部分,也是《辞海》中秦岭词条下记述的“狭义秦岭”;另外一个就是小秦岭。指自华山向东延伸进入河南部分的山地。
秦岭山脉作为中国地理中部大山最重要的分水岭,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多变的气候环境,以及水域特点、植被形态、地形地貌的丰富多样,分割了南方与北方多种自然景观和文化现象。也正是秦岭划分长江水系与黄河水系,秦岭之南是长江流域,中国的南方;秦岭之北是黄河流域,中国的北方;秦岭以东是淮河流域,中国的东部。因此,秦岭与长江、黄河、淮河形成了特殊的“一山三河”地带,成了早期中华文明的主干地带。
从地图轮廓可以看出陕境秦岭的模样,一般地,我们把陕境秦岭分为三个山系,或者说三个山脉段。即西段太白山山系、中段终南山山系、东段华山山系,他们分别表现出大秦岭非凡气质的鲜明特色:
太白山是中国大陆青藏高原以东第一高峰而笑傲天下群山,同时也是秦岭山脉的主峰。从中国大陆秦岭往东,基于海拔三五百米以下,拔仙台3771.2米是一个绝对高度,“太白去天三百里”望之皑然,它完美代表了大秦岭的高度,是秦岭特色自然景观的标识;
太乙山(终南山的别称)耸立于三千里中华龙脉的腹腰部位,宏观的终南山指的就是大秦岭,坐落在960万平方公里的腹腰部位。作为周秦汉唐最早的生态庭院,“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中的“南山”指的就是终南山,钟灵毓秀,它完美诠释了大秦岭的灵性之源和野性世界,是秦岭特色生态景观的瑰宝。
太华山(华山的雅称)是中国诸多山地中拔地而起的异类,依靠雄奇险峻的自然风貌,充分体现了传奇山岳的神采华章,“望若华然”,卓异天成,气宇轩昂;通过大量的文化艺术遗产,集中展示了民族文化的久远厚重,“华夏之根”,源远流长,生生不息;山上山下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相映成辉,融为一体,成为传统文化神奇魅力的缩影,是秦岭特色人文景观的符号。
纵观大秦岭,随便一座山峰、一道峪谷,一条河流,都是堆积着一沓沓厚重的历史文化,流淌着千百年之久神奇动人的故事传说。如此可见,走出屋檐,去我秦岭山不光是一次观光旅行,更是一次经历秦岭,认识秦岭,发现秦岭的机会。
一
对山总有莫名的崇拜,很欣慰生活在西安这座城,每周都有机会走进秦岭。走过秦岭山的沟沟坎坎,登上大大小小的山头,领略四季轮回,爱上秦岭,迷恋秦岭。要说最喜欢哪座山?我以为只有登上鳌山,走在苍凉如月球表面的四十里跑马梁,看列山舞动,风起云涌,方能感受到大秦岭的博大与厚重。
鳌山位于太白山以西,也叫“西太白”,是太白山的一部分。鳌山与太白山构成了雄浑壮观的大秦岭,中国南北气候在这里交汇,十四座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的山岭相连,东西一横,是天成不可逾越的屏障。它用它伟岸的身躯阻挡着来自蒙古高原和西伯利亚的严寒与冰霜,成为我华夏第一龙脉。
同时,两山纵贯相连,构成陕境秦岭面积最大的无人区,把走在梁脊上的这条路被驴友们叫做“鳌太穿越”。秦岭大熊猫来这里觅食,野生金丝猴追逐戏耍,还有成群的羚牛守卫着森林,正是有了它们的活动行迹,鳌山——太白一线更加显得神秘而丰富。发源于梁脊的多条河流浇灌黄河,丰润长江,冰斗高山湖给这座宗教名山更是增添了灵气和修为。连绵的山岭更像雄性裸露的脊背,浑厚有力,铁青色的山石轮廓看起来略显苍老,或许正是这几分苍老才验证了太白山阳刚之体亿万年来得饱经风霜吧。
两山之间的直线距离约为40千米,但实际徒步距离超过100千米,山脊行走需要翻越十四座海拔3000米以上的山梁,路况复杂,气候多变,成为国内十大艰险户外徒步路线之一。期间一半路程走在第四纪冰川遗迹覆盖的石海石河之中,走刀脊登角峰穿峡谷,再加上南北气候交汇带来的变幻无常,给徒步全程增加了不少难度,因此,也一举成为秦岭顶级户外登攀路线。但是不管有多艰难,什么季节,都吸引着四方犟驴前去探索。
太白山作为秦岭最具特色的地理单元,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一座独立的“大秦岭”。
首先,太白山并非是一座孤山,而是由一系列地形相似、海拔均等、生态相近的群山组成。从最西端的鳌山娘娘台到东端太白山贯子岭,十四座高山延绵相连百余公里,此起彼伏,蔚为壮观。南北由太白县、眉县、周至县三地围合而成的广大区域,阻隔关中平原与汉水谷地直径将近二百里;
其次,太白山虽不是大秦岭的最高峰,也没能像华山那样以雄奇险峻而成为五岳传奇。但是,秦岭主峰就坐落在太白山高山之上,冠以青藏高原以东第一高峰而笑傲群雄,在平均海拔三百米以下的内陆平地上拔地而起,有直插云霄之势,高山仰止;
最后,虽然秦岭交通系统翻天覆地的变化带给人们诸多便捷,但同时也增强了人们在秦岭山地活动的频率,以及生态开发影响着自然环境的变迁。只有冬季鳌山-太白山一线的广阔区域是最接近无人区状态,距离城区最近的“大荒原”。走在秦岭龙脊之巅,中华龙脉之上,“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或许有着更丰富的理解。
早听闻:“太白积雪六月天,拔仙绝顶插云霄。”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一座白雪皑皑,望之皓然的壮美景象。
第一次去太白山是初秋,多雨的季节,从山脚开始往上走,积雪无见,老树老林子长的遮天蔽日的,直爬到石海路面。除了大片大片横七竖八躺的乱石冰谷,整座太白山都包裹在湿答答的浓雾之中。失望之余的那种神秘感,在翻阅了别人的游记之后更为浓烈。然后有了数十次前往太白山-鳌山徒步露营的经历,当然冬季也不陌生。
二
除夕前一天,下午三点出门前往城西客运站。春节临近,各地人口大迁徙,车辆尤为繁忙,南来的北去的人流,形形色色的行装,把个城市堵得喘不过气来。我背着60多斤重的背包挤在人群中间,这要在平日肯定很扎眼,难免于路人像看怪物一样,但在春节,就这个背囊和拿着行李的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也很不凑巧的错过了当天去太白县的最后一班车,只得先前往距太白县城还有70公里的眉县了。
傍晚抵达眉县车站,打探一番也没有车太白了,索性住下。街头铺天盖地的换了新装,灯火辉煌,彩云追月一般。眉县作为周文化的发祥地,北跨黄河,南依秦岭,自古就生长在太白山脚下。古老的农耕文明和传统文化,民俗风情仍在这片孕育了周秦文明的肥沃土地上繁衍生息,不管是关中传统的春节习俗,还是浓郁的西府特色依旧传承着,欢庆着,闹着。瑟瑟寒风刮过街头红色的容妆,我竟觉得一身凄惶。先吃一顿再说,因为我知道往后的数十天会很苦逼。
汽车站旁有家岐山臊子面馆,很地道。吃了一碗红油臊子面,一盘冻肉,一份肘子,一瓶啤酒,就权当过了年。回到酒店又检查了一遍装备,发现眼镜没带,烟草紧张,做了补给,尤其是那精神的口粮断不能缺。
天蒙蒙亮,赶忙跑着去车站坐车,悲剧了,年关停运。没辙了还,磨叽到九点多终于租到一辆出租,直奔登山口而去。司机师傅要了250元,我想一定是故意的,你想啊,谁没事大过年往山里跑个甚。
三
山梁的风声作响,有沉重的背包,和千万树木做伴,再次踏上这条熟悉的路。
从塘口村一路爬升至2900营地。十一点前后到老程家拿了两个高山气罐,老程是鳌太路上有名的向导,很多外地来的驴友都会寄宿在他家。老程跟我说早上才有五人上山去了,嘱咐我最好与他们结伴而行,还提醒年初一、初二两天可能要变天,要注意安全。老程经验很丰富,早些年经常上山采药,有着浓浓的“山民气息”,他的话我自然很重视。随后就进山去了。
走完沙路,在山口废弃的鱼塘吃过午饭,然后一路攀升在龙王沟。这沟并不深,一股清泉河水潺潺地流淌,生长的虽说树木高茂,但这深冬叶子落完,光秃秃的树梢突兀着,也有老藤缠在树干半空,一派荒野枯萎的景象。
下午三点攀升到铁牌位置,桦树林里稍作歇息。秦岭桦树大多生长在海拔超过1600米的针阔叶混交林地带,在冬天里是一种景色,红红的树干,红红的树梢高高挂在空中,风骚地在风中招摇卖弄。那一层一层的脱落着红红的树皮,掉在地上缩卷成一个疙瘩,积雪盖住之后就冬眠了。第二年再出现的时候,雨水又拍打着融到地里,化作化肥继续滋养着秦岭桦树生长。据说,这种薄薄的红树皮在古时,一些青年拿来书写,大多是写的情书,能存放很久。除了桦树,太阳照着雪地,积雪并不厚,洁白的晶粒闪动着,偶有风吹过,能看到表层细微的清雪飘起,然后又瞬间落下,好似轻纱拂过玉面。
龙王沟走完,能听到远处山梁上掠过的风声,响若惊雷。我喜欢苍凉大气的景致,冬天的山林在我眼里都是满目枯萎,没什么兴趣。
再往上是火烧坡,一个有故事的名字。火烧坡向阳,真像烽火余烬一般,因为没有高树和巨石,一片灰黑色调的蔓草地裸露,没有半点积雪,就跟烫伤的疤痕一样,在海拔2500米的雪地里显得很扎眼。坡地小沟处有流动水源,夏日流水轻盈,虽然水量不大,但总能用器皿接得到,这狂暴的冬日,把水给冻住了。
穿过火烧坡前行一小时就到2900营地(此处海拔2900米),一片高茂魁梧的常青松落叶松混交林,遮天蔽日,光线微弱。若不是雪地里山友们留下来来往往的脚印,再想不出这孤傲的高山还有什么物种会光顾它的繁华景象。到营地和早上出发的五人碰面了,都说“天下驴友一家亲”,在这深山老林子里,除夕之夜里还真激动,也格外地亲切。大家都忙着做饭,眼看天就黑了下来,我赶忙搭起帐篷,埋锅造饭。
狼哥热情地过来帮忙,小蜗牛端来刚出锅的饺子,小安问东问西…风起,寒夜降临,坐在帐篷里边吃上“年夜饭”,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围着火炉的温热来的。
四
刮了一夜风,清晨大雾笼罩,天色阴沉。
七点半天明,满地散落的树枝袭扰了原本平静的营地。我以往去露营都会选一处开阔的平地,很少在树林里扎营。因为林子里边视野受限,阴气太重,心里总有些忐忑和焦虑。早饭后收拾行李拔营,磨蹭到十点才离开。往前二里路到一片平整开阔的草地缓坡,周围是列队挺拔的落叶松林,裹着冬日庄严肃穆的外衣,一身白色盛装迎接春节的第一缕日光,虽然大雾笼罩着见不到阳光,也总是要欢庆的。
一夜大风的精心雕琢,我们穿行在雾凇林里,幻听着冰晶花开的声音,写下圣洁的文字,梦境就是很美好。
雾凇原本是北方寒冬里很常见的景观,往往一夜北风吹起地表的凝露和弥漫的雾滴,附着在树梢树眉上,似绽开皑白的梨花,仪态万方。要是遇见个通透的晴日,树眉高高挂起白色的冰露,映衬着蓝天,就像从天界而来。太阳洒在表面,暖烘烘的照给一天,琼花遗落,一丝不挂,美的纯粹。
但是秦岭雾凇并不这样,从地表灌丛地带到高乔木林,也不管是最细微的杂草还是巨石陡立的山峰。只要冷风吹着雾滴走过,表面都会附着上一层冰凌,分不清是雪霜还是冰挂,在冷色基调和枯萎原野的背景下,大风吼着,硬生生给抹上一层略显灰色的“霾”一样,根本看不到透亮的冰晶,而是些长着羽毛的驻雪,让人觉得这是阴冷和恐惧。若是晴天就当别论了,实际上出现晴天的几率特别小。
登上鳌山,终于到盆景园,那是一处平坦复延十几里的高寒草原。盆景园是鳌山穿越多数驴友选择的营地,这里视野开阔,草甸无垠,还有流动水源,草甸周围梁脊边缘生长着高山杜鹃林和矮松,挡着风砂。盆景园是四十里跑马梁西端起点,北望渭水银河清波,南眺群山此起彼伏,龙脊东起二百里,日落西垂苍远寂静。我们没有逗留,只在白起庙停留片刻。白起庙是鳌山著名景点,已看不到传说中威风凛凛,用太白红杉砾石建筑的武安君神殿了,这冰天雪地里,仅留下三面石墙,风残路蚀,满目苍痍…
秦岭很多山峰以“梁”命名,都有着宽阔平坦的山顶,跑马梁这个称谓在这里很准确。踏上四十里跑马梁宽厚平坦的秦岭脊背,只有积雪和冰碛地貌巨大的砾石,再看不到几棵树几个人了。大风肆意地从我们身体刮过,只能前进,停下来就冷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