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个孩子，跪在母亲的床前，哭了起来。父亲也落下了眼泪，奶奶坐在旁边，和孩子们一起哭泣着，时不时持起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
　　 他们从此没有了母亲，大姐小花九岁，二姐小草八岁，还有一个六岁的弟弟小树。
　　 那个年代，物质匮乏，父亲不得不到远一点的地方工作赚钱，添补家用；只好依靠家里的老母亲，去照顾那三个年龄尚小的孩子，父亲总是不放心，三五天就得回一趟家。
　　 直到半年后，她的出现。
　　 这一天，夕阳西下，阳光洒在这个偌小的村庄里很温暖。孩子们放了学，一起回了家。
　　 “孩子们，都过来一下。”三个孩子刚进大门，被父亲叫了过去。
　　 “爸，你回来啦！”小草总是很爱粘着父亲，特别是自从妈妈病逝后。
　　 “是啊，想念你们了，就回来看看你们，都乖不乖啊？”
　　 小儿子，总是怕得不到父亲的疼爱，立即从书包拿出来一张奖状，也想得到父亲的赞许。
　　 “爸爸，你看，今天老师也奖励我了，说我是乖孩子呢！”
　　 “小树最乖了，今天爸爸带来礼物给你们。不过，要吃完饭再说。”
　　 这时，娟子端着做好的饭菜，走进屋里。
　　 “娟儿，你过来。”
　　 “孩子们，这是你们的新妈妈，以后爸爸可能得到更远的地方工作；不能常回家了，不过有新妈妈在，相信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小草一听爸爸不能常回家，便一脸不高兴，说道：“爸，我不要新妈妈，我只要你！”
　　 “我也是，我也只要爸爸！”小树跟着姐姐，也说道。
　　 娟子看在眼里，也知道孩子们对于自己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娟子说道：“都先吃饭吧，一会再说……”
　　 “对对对，先吃饭！”
　　 对于娟子的到来，孩子们没有那么热情，都只自顾自的吃饭；却被老母亲，打破了沉静。
　　 “娟子，既然你想来我们家，我这老婆子很是欢迎。可是，我这几个孙儿，你要好生照顾，家里也穷，不知道你……”
　　 娟子知道老母亲的意思，娟子放下碗筷，说道：“大娘，您放心，既然来到家里，孩子也是我自己的孩子了。我会好好照顾孩子们和您的！”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小草就像是听懂了大人们的话，很是不高兴，怕是在担心抢她的父亲。
　　 父亲一听，生气地呵斥小草：“你这孩子，没礼貌，以后她就是你们的新妈妈了，知道吗？”
　　 “别这样说话，吓着孩子了！”
　　 小草依旧不高兴。
　　 隔天，父亲一大早就出门工作去了。清晨的村落，在炊烟中慢慢苏醒，孩子们起了床，也去上学了。
　　 娟子到田里干活了，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地平静。
　　
　　 二
　　 三年后。
　　 “老余家，有信到。”
　　 邮递员骑着单车，停在门口，高声地叫着。
　　 “来啦，来啦！”娟子一听，许是丈夫的来信。
　　 “你们家的信。”
　　 “谢谢，谢谢！”娟子接过信后，很高兴，丈夫已经一年没有回家了。自从上次回来，说要去更远的地方工作；直到如今，还没回家呢。
　　 娟子没急着拆开信封，把信放在抽屉里，等孩子们放学回家，再读给孩子们听。拿着做好的晚饭，往婆婆的房里送去。老母亲，三年前不小心摔了一跤，留下腿的毛病，娟子三年来尽心竭力的照顾着婆婆。
　　 沉重的宅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吱”响声，娟子知道，是孩子们回来了。
　　 “妈，应该是孩子们回来了，我先去收拾收拾，一会我再过来。”
　　 “嗯，你去吧！”
　　 出了门，孩子们都放学了。娟子准备好了饭菜，端上桌子。
　　 夜渐渐暗了，屋里点起了油灯。
　　 “小花，去抽屉把你爸今天寄回来的信拿过来。”
　　 “嗯，我爸来信啦！”
　　 “是啊，来，我来读，你们边吃饭边听！”
　　 “嗯嗯，我们听着！”小草说道。
　　 娟子打开信，读道：“娟儿，孩子们。你们过得可好？这一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念你们，自从来到这边，离家更加遥远了。不过，我永远会想念你们的，娟儿，我要和说……”
　　 娟子读到这，便停了下来，微微抖着手，强颜欢笑地再接着读道：“说可能……可能最近工作比较忙，所以暂时还不能回来。等……等到了可以回来时，再写信回来说。”
　　 说完，娟子把信合上，神情迷离，恍惚在想些什么。
　　 小草问道：“这就没了吗？”
　　 娟子许是没听见小草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喂，这就没了吗？”小草和小树，自从娟子的到来，三年了，从来没有叫过娟子一声大娘，或是妈妈，只有小花，叫她大娘！
　　 “哦……没了，吃饭吧！那个，你们吃着饭，我先去看个灶火。”说完，娟子起身，那泪水，就直接往下流，不敢出声，直接走到门外灶台去了。
　　 借着灶火的光芒，娟子又再一次打开那封信。其实，后面并不是刚才娟子所读的，而是写道：“娟儿，我要跟你说，我得了重病。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怕是已经离开了这个人世了，我病逝的事，不要和孩子们说，他们已经失去了妈妈了。如果，他们知道我也不在了，肯定会更伤心的，我不想看到我的孩子伤心，痛苦！娟子，请你帮我好好照顾他们长大成人。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孩子们，这份恩情，我只能来世再报了。最后，千万不要和孩子们说我已经走了。”右下角，还有落款，绝笔老余。
　　 娟子，越看越伤心，只能无声地哭着，谁都看不见，那伤心欲绝的眼泪……
　　
　　 三
　　 隔天清晨，天还没亮，便只传来一声声鸡鸣的声音。沉静的村庄，被响亮的鸡鸣声打破了。
　　 娟子一夜未眠，躺在床上，只见天亮了，起了床，准备做早饭给孩子们吃。这一夜，她想清楚了，既然丈夫在外病逝了，可活着的人依旧还是要过日子的。她吃了早饭，就出门干农活去了；开拓农田，多种着瓜果蔬菜，晚上接了针线的活。能多换点生活费用，娟子每天起早贪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操劳……又一个三年。
　　 娟子，白发已悄然依稀可见，脸色苍白，没有那早些年的血色，这三年来，娟子承受太多了。
　　 这一天下午，放学。
　　 “你爸爸，八九成是不会回来了，没人要的野孩子……”小树已经长大成为一个小男孩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好几年没见过父亲了，再被他们取笑，他很生气，就和他们打了架。
　　 大姐和二姐，也一起放学，一看到弟弟在打架，连忙过去拉开。大姐小花，懂事知理，而二姐小草，却是毛毛躁躁的孩子。
　　 “你们干什么，欺负人是吗？”小草毫不客气地，直接就拉开，那打小树的人也都溜走了。
　　 “没事吧，你怎么又打架了？”小花把弟弟扶了起来，说道。
　　 “还不是他们，又说我是野孩子，不该打吗？”男孩子的脾气，或许这是小树不能别人触及的地方。
　　 “弟弟，下次他们又是还说，你就告诉二姐，二姐帮你收拾他们。”
　　 “行了，你还不嫌添乱吗？”
　　 “他们说弟弟是野孩子，那不就是也说我们吗？算了，跟你说也没用，走吧，回家吧！”
　　 姐弟三人，也就回了家。
　　 “大娘，我们回来了。”
　　 “先写会作业，一会饭好了，我叫你们。”娟子在厨房做饭，家里的大小家务，都是娟子一人在操劳。三个孩子读书都还不错，想着要是到时候都能考个大学，那就更好了。
　　 “我来帮您吧！”小花走了过来，说道。
　　 “不用，你去学习吧，一会就好了！”
　　 “大娘，有件事我想和您说……”
　　 “你说！”
　　 “我，我想我还是不读书了吧，我看您这些年，为家里操劳太多了。我是大姐，读书，就让弟弟妹妹去读吧，再说了，以后弟弟妹妹们要是考上一个好大学，我也能帮帮忙了！您也不用那么累了！”
　　 “不行，大娘不同意，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咱们家条件是不允许，但是就算是以后你们姐弟都考上大学了，大娘砸锅卖铁，也都要供你们上大学。听话，还有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了，你是读书的料子，大娘心里明白，也是学过字的人。”
　　 “大娘，这……”
　　 “不要这那的了，去学习吧！”
　　 在那个年代，能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而娟子深知，读书能改变命运。尽管自己操劳，那也不能苦了孩子们呢！
　　 这会，与小树打架的家长找上门来了，那家长也不是善茬，开口就责骂。
　　 “是不是这家人，走，找他们家理论去……”
　　 “有人吗？出来……”
　　 娟子还厨房，一听见声音，就走了出来。
　　 “请问，有事吗？”
　　 “有事吗，你看看，你家的孩子，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青一块紫一块的，你看看！”
　　 “什么？小树，你出来……是不是你打人家的？”
　　 “对，就是我打的，他就是该打。”
　　 “你看看，这就是你就管教出来的孩子吗？”
　　 “小树，你过来……我不打你，但是你要向人家道歉。”
　　 “我不道歉，为什么要道歉？他说我是野孩子，我没错……”
　　 “打人就是不对，说疼你了是吗？我们问心无愧，你只要如实回答就行了，不必和别人争执些什么，我再说一遍，道歉！”
　　 “我就不道歉，我没错……再说了，你也管不到我。”
　　 娟子一听小树又说不道歉的话，直接就往自己脸上扇一巴掌，说道：“自从我踏进这个家门，我没有打过你们一下，这是我的错，我没有教育好你们。天大的事，打架就不对，再难听的话，那只是话，你可以选择不听。道歉……”
　　 小树从没见过娟子发过这么大的火，只能听了娟子的话，道了歉。
　　 “对不起，我不应该和你打架……”
　　 那位家长，一看到娟子这样，也不好说什么。再说了，小树也道歉了，说道：“行了，行了。既然道歉了，就行，走吧！”
　　 说完，他们就走了。
　　 娟子叹了叹气，说道：“都洗手吃饭，我给奶奶送饭去……”
　　 说完，娟子到了厨房，往婆婆房间里去了。婆婆，那腿一直不见得好，而且还患上了中风病。只能躺在床上，娟子端了饭菜，走了进来。
　　 “娟子，是谁在外面啊？”婆婆声音低沉地问道。
　　 “没什么，妈。我扶您起来吃饭！”
　　 “你不说，我也知道，娟子，苦了你了！”婆婆知道这些年都是娟子在操劳，把三个孩子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
　　 “妈，不说这话了，来……”
　　 “我老太婆，心里明白着，可又不能放下那几个孩子……”
　　 “妈，不说这话了，您吃完，休息一下。我去准备热水，一会给您擦一下身子。”
　　 夜渐渐深了。
　　 吃过晚饭后，孩子们在学习，而娟子依旧在灯下缝缝补补。其实，如今村庄里也有电灯了，可是娟子为了省点钱，给孩子的房间里都安了电灯，还有大厅，方便孩子们学习。可除了自己的房间，依旧点着油灯。
　　 娟子的身影，照在墙上，显得更加苍老了……
　　
　　 四
　　 这一年，冬天来得特别早，田里的农作物生长得不好！想着小花再过半年就高考了，用钱比较多。
　　 三个孩子，读书不用费心，都是读书的料子。娟子走进走出，街坊邻居，都说她教育得好。
　　 这天夜里，小草来到娟子的房里：“哪个，我不打算在读下去了，大姐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就让大姐继续读，也……也可以减轻你的负担。”
　　 小草从来没有叫过娟子一声妈妈，可娟子从来不去责怪他们。或许，娟子心里想着本来就不是孩子们的母亲。
　　 “小草，家里不用你减轻负担，你只管读好你的书就行；学费的事，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姐弟三人读书都很好，我是不可能不让你们辍学的；以后不读书的事，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
　　 “可是，我……”
　　 “你回房间学习，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小草也没再说什么，就回房间了。
　　 娟子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叹了叹气，刚才说什么的小花的学费准备好了。其实，如今的家里是没有那么多积蓄的，老母亲自从病了，花费了不少钱，家里的开销，全都靠娟子一人。种植瓜果蔬菜，缝补的活，有时候还偷偷跑去给养殖场挑粪，多赚点费用……
　　 娟子不再多想了，继续做着她手里的活。
　　 过了几天，娟子在田里听到有人在叫她。
　　 “小草妈妈……”
　　 娟子一听，往岸上走了上来，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娟子问道：“请问，您是？”
　　 “哦，我是学校的老师，小草妈妈，这两天小草没去学校，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什么？她没去上学？不对呀，那她也跟着小花他们一块出的门，去的学校呀？”
　　 “小草妈妈，小草确实是没有见她去学校。”
　　 “那她会去哪呢？”娟子一想到前几天晚上小草说的话，想辍学，会不会自己偷偷在外面打工呢。
　　 “您也别担心，如果她每天都有回家来，那说不定是做什么事去了。今天来找您呢，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小草的学习很拔尖，到时候一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的；但是这两天也没见她去学校，您说……”
　　 “我明白，老师您操心了，既然她每天都和小花他们一起回来，那晚上我问问去她。”
　　 “行，那您忙吧！”说完，老师也就走了，娟子干完手里的活，也回家了！
　　 下午放学回来，姐弟三人一起回了家，娟子没有立马问起老师来找小草的事，而是像平常那样，吃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