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山城之恋(小小说)
长江和嘉陵江合围汇聚于重庆朝天门,把重庆主城围住形成了一个半岛。江北和江南的人进城,就要经过嘉陵江大桥和长江大桥。
46前我考进重庆歌舞剧院,1973年6月8日,从老家坐长途火车到菜园坝,辗转到解放碑后换乘公交车后到那儿报了到。
那天在会议室看见20多个美女帅哥,两个美女上前替我提包,心头还有点小小的激动。在老家的时候,听说大城市美女洋气穿着时新,连走路也风度翩翩,今日所见,果真迷人。星期天我刚洗完衣服晾上,和我一块洗衣台搓衣服的剧团同事李晟走到我身前说:“方哥,今天去朝天门吗?”我说:“那码头有啥好玩的?”她仰起头,理了理遮挡眼前的头发丝说:“来了重庆,都要到朝天门、长江大桥去留影纪念。”她边说边拿出照片递给我,脸上流露出的自豪,一下引发了我对长江大桥的向往,于是我便同她乘了公交车去了那儿。
奔涌的长江流经这儿,在此形成了一个水湾。从地图上知道,沱是可停船的水湾。
看到这滚滚的江水,不由地想起一首描写朝天门的古诗“一码朝天控楚湘,千帆竞发向横江。”不禁心潮澎湃,心想,在这火红的年代,我在剧团一定要下决心创作歌颂英雄的优秀作品来。
突然间,感觉心头发慌,我伏在栏杆上喘着粗气看着滔滔江水。一阵大风吹来,从背部一股凉意直往上涌,瞬间双颊冰凉,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这是怎么了,我想是不是刚才跑急了的缘故?不管怎样都要挺住!我想用样板戏中英雄们的意念来支撑自己,可双眼一黑身子一软,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醒来已躺在医院病床上,单位领导羊书记和团里几个同事给我提来了水果。羊书记对我说:“要不是李晟及时找搬运工把你背上码头送往医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医生说:“不要紧的,躺一会就好的。”
一个女同事走进来看着我,问我:“怎么了,你脸色煞白的,是晕船了?”
李晟说:“这里经常有晕船的,你还幸运哟!”
一月后我出了院,我一级一级上阶梯,一步一回头看着那滔滔江水,心中涌起了激情,我飞一般奔回了宿舍。我一口气写出了《码头之歌》,是描写解放前夕地下组织领导码头工人保护重庆的英勇故事剧。
羊书记要我重新修改要把华蓉山派到码头工人中组织领导地下党何江改写为叛徒,我说:“这场斗争也就是他亲自领导的,怎么改?”羊书记严肃地说:“这是上级指示,必须改!”
创作审查后,导演要我扮演叛徒并在朝天门码头毒打地下女交通员后将其强奸扔进江中。
天哪!这女交通员扮演者是李晟,我好几次举起木棒,一下想起她对我的帮助,尤其那次抢救我,我的手始终打不下去,李晟直盯住我说:“打!打!狠狠地打!”她越是这样说,我越打不下去。
几天后由王彬担任扮演叛徒,我才松了口气,可排练中看到王彬举手打李晟,我不由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打下去。
后来剧团演出<<码头之歌>>获了奖,王彬走近了李晟,而我……
我一口气奔向码头,穿过大桥时,一辆辆汽车从桥上风驰电掣般驰过,江上有船只缓慢地穿行,发出“呜呜”的汽笛声,惊起了在江边休憩的鸟儿,飞上江面盘旋,稍后又逐浪江水嬉戏着。那曾经的渡船位置早已没有了昔日的喧哗,那个把我抢救送往医院给我倒水服药的人,已经属于别人的人了。想到这儿,我不禁落泪了……
星期日我找到李晟,她却不愿见我,那晚我蹲在她宿舍墙根坐了一夜。
一天,胡帆约我去看电影芭蕾舞剧《白毛女》,问起了李晟,她说她已与王彬合好了,我说:“不会的。”听她这么一说,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找个借口溜出了出来,正好遇见李晟迎面走来,经我一邀,她与我去了朝天门码头。我同她坐在江边喝了好几瓶山城啤酒,她扮喜儿,要我演王大春,我双手抓着她说:“我是黄世仁,要强奸你!”她“啪”地给了我一巴掌,我“哇”地一声哭了。我跪下要她原谅我,可她又给了我一巴掌。我看了手腕上表说“快两点了,不然剧团关大门了。”她竟然躺在了地上,我说:“你不走,我走!”爬了两级台阶我又返回,这时她站了起来,双手把我按弯了腰,我说:“你究竟想啥?”她噘起嘴说:“背!”我只好背起了她,她双手抓住我耳朵要我听话,那晚我驮着她一步步走回了剧团。
批林批孔运动开始了,我因我创作的剧《雾都》被批判,被抓进了学习班。王彬上台批判我:“华容山游击队全是叛徒!”我被判了20年,被发配到新彊劳动改造。
一九七八年,我改造期完毕后回到剧团,李晟已嫁给王彬生了一女儿。
第二天我向组织要求离开重庆回到家乡,这一别就是四十一年。
今日跟团旅游来到重庆,剧团已面目全非,是集歌剧、戏剧、音乐会演出、文化艺术交流多功能为一体的大型文化设施。在那儿见到当年负责灯光的丁师傅已89岁了,他对我说:“王彬那年患食道癌走了,李晟拖着女儿去了香港。”我问:“胡帆呢?”他说:“你劳改后胡帆一见李晟就骂,据说你押上车那天她追到车站,不知见到你沒有?”说到这儿他落了泪。
我含着泪花,握着丁师傅的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