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拉单(小说)
喧嚣了一天的城市,唯有此时才显的宁静,街道上明显少了南来北往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人流。
这是一个初夏的夜晚,春梅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索性打开手机,翻看微信朋友圈刚发出的信息,等把这些包罗万象的信息浏览一遍后,春梅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时间,己是凌晨2点,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既在翻看微信中不知不觉的过去了。此时的她仍没有睡意,头脑闷的难受,她披衣下床,来到窗前。
窗外的路灯彻夜的亮着,昏黄的光线无拘无束地泄到卧室的窗口。在窗下的路灯杆上,一只硕大的蜘蛛在电杆的灯旁沿着灯盘与杆的一侧结了一张网,蜘蛛纹丝不动地守在蛛网的中间。在蛛网上,一些觅光而来的飞虫被粘捕在网上,几只触网的蛾子扑腾着翅膀不甘心地挣扎着,蛛网被振的晃动着,尽管蛾子不停地挣扎却始终难以逃脱这张纵横交错的蛛网。看着夜色中的蛛网,春梅联想到,自已也似这只觅光的飞蛾,在岁月这张网里不断地挣扎着,等待着被无情的岁月逐渐吞噬。
夜色深沉,春梅在窗前不由的想起了自已人生经历中那一幕幕的往事。十年前,青春靓丽的春梅从长春银行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市工商银行工作,后经同事介绍,与农行信贷科工作的刘伟结了婚。因为同在银行部门工作,有共同的语言和爱好,春梅和刘伟很是恩爱。结婚两年后,孩子出生了,有婆婆在家帮着带孩子,做家务,春梅下班回家,就有可口的饭菜等着她,春梅累了刘伟就会递上一杯茶。有婆婆和丈夫的关爱、春梅在家的日子过的无忧无虑。
但好景不长,就在孩子三岁的时候,刘伟因腹部不适,去医院检查后发现了肝硬化腹水,住进了医院,有高血压病婆婆也因操劳、思虑过度出现了脑溢血后遗症。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为了照顾的住院的丈夫和神志不清的婆婆,春梅只得买断工龄,辞去工作,照顾家中的一切。没过多久,丈夫还是因肝病去逝了,期间春梅为了给丈夫治病也花光了时常的积蓄和买断工龄的资金。
失去了工作的春梅,日子一下子过的佶拘起来。为了改变家中入不敷出的经济局面,春梅做过超市的收银员、商店的售货员,楼盘的售楼员,但都因工资低,工作时间长,不能照顾家里而先后辞职。后来,春梅就聘到了永康保险公司做了跑单的营销员。跑单营销员的工作比较自由灵活,尽管拿的是绩效工资,工资没有保障,但这个工作对春梅却很适合的。
春梅感叹,造化如此弄人,谁能想到一个曾经是银行学校的专科毕业生、一个曾经令人羡慕的银行干部,如今却被沦为生活无保障的跑单业务员……
夜更加寂静,春梅在失眠的煎熬中沉思着。过了一会,春梅回到床前和衣躺到床上。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状态中,春梅不知什么时候终于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己是早晨8点钟,春梅匆忙洗漱完毕,没顾上吃早餐就提着包走出了小区的大门。
永康保险公司离春梅居住的小区仅隔一条街的距离。等春梅托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公司门前时,只见门前早已密密麻麻的放满了跑单业务员的电动车,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的电动车排成了街道旁一道景观。等春梅进了公司二楼的会议室,会议室已坐满了公司的业务员,春梅就在后排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是每天早晨的例行晨会,只有在这个时候,公司的所有业务员才能聚在一起。
春梅刚坐下不久,晨会就开始了。公司的王经理腆着大肚皮在台上主持会议,王经理是负责保险业务的经理,每天的晨会都是由他主持召开。尤其是今年以来,保险业务的竞争日趋激烈,眼看上半年就要结束了,保单业务收入的任务还没完成一半,王经理感到压力很大。如果任务完不成,自己的收入减少是小事,但自已麾下这么多的业务员,她们的工资都是与保单挂钩的,没有了工资收入,就很难稳定自己好不容易带起的这支营销队伍。
王经理是个性要强的人,他一定要想方设法完成上半年的工作任务。看了一眼台下还在窃窃私语的业务员,王经理对着话筒大声说:"大家安静了,今天的晨会是一次动员会,主题还是完任务,上半年的任务差额很大,主要是一些人没有尽力,大家都拿的是绩效工资,做为经理,我是不忍心看着大家顶着烈日工作,到月未拿不到工资,这些天大家要动筋想办法,一定要完成任务……
听着王经理的讲话,春梅感到有点懵懵懂懂的,后来王经理讲了些什么春梅听的也不是很清楚。
随后,一阵鼓掌声响起,在掌声中,王经理宣布表彰了任务完成好的前五名业务员,并给她们佩戴了绢花,在大家的掌声中依次由五名业务员上台交流跑单的经验。
王经理的业务员队伍男少女多,在保险行业号称永康的娘子军,大部分是由城区无职业或下岗的家庭妇女组成,永康保险公司全凭这些娘子军支撑着。
今天在晨会上交流的是公司公认的美女级业务员,她们年轻漂亮,有着线条分明的迷人身材,龙其是一双顾盼生情、勾魂摄魄的眼晴,看一眼会让你想入非非,她们性格活泼、能说会道,天生就是做保险业务的人材,在她们面前没有功不下的堡垒、拿不下的单。由于业绩突出在整个公司她们几个拿的工资比经理还高。为此也是公司的姐妹们产生了羡慕嫉妒恨的心理,在私下里都说她们是靠脸蛋做单的。
春梅对姐妹们的这些说法,也不完全赞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干上这一行,其中的酸甜苦辣,唯有自已知道。
又是一阵鼓掌声响了起来,王经理上台做会议总结。他肯定了交流的经验,又对保单业务完成差的后五名业务员进行了通报批评。春梅这个月没有一笔报单业务,自然在通报之列。在全公司员工会上受到这样的通报批评,春梅还是第一次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很没面子。
会后,王经理留下春梅等几个没有保单业务的姐妹们,又进行了一番谈话。其意是要她们学习和借鉴晨会上介绍的经验,沉下身子、放下面子,努力完成分配的任务,不要因为自身的不努力而拖了公司业务发展的后腿。
晨会结束后,春梅就在金海牛肉面馆,要了碗牛肉面匆匆的解决了早餐。"春梅,见你进了饭馆,我就在这里等你",春梅刚出餐馆的门,就听见王艳叫她的声音,见好友王艳在门口等她,就说"我刚想联系你,你就到来了”。
王艳是春梅在公可里唯一要好的一个妹子,她性格活泼、交际广丶熟人多,这个月的任务已超额完成。听到晨会上通报了好友春梅,她心中也不是滋味,她决计要帮春梅完成任务。
上午的天气很好,湛蓝的天空象水洗了似的一望无际,无数只燕子欢快的鸣叫着在天空中飞来飞去。街道上的南来北往的车辆依然川流不息,人行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春梅今天心情不好,听到街上车辆的声音或见到熙攘的人流就不由的烦躁起来,于是就约王艳去了东关核桃园。
核桃园占地五百多亩,其前身是清未明初一个军阀的私家园林。园里长满了高大的核桃树和犁树,到了夏天,这里绿树成荫,即使外里天气多么炎热,进入园内顷刻之间就感到凉爽怡人,这里是夏日市民避暑的一个绝好去处。
等春梅和王艳进入园中时,此时的园内只有散步和晨练的一些老人,整个园中显得清静。春梅到了这里,心情也好了许多。王艳和春梅呼吸着园中清新的空气,沿着林中的林荫小道边走边边谈。
在说到跑单做业务时,王艳对春梅说"我帮你分析一下原因,近几年各家保险机构的业务员大部分都在城市拉业务,有些业务员为了一味的做单,夸大了保单的功能,使一些投保者在保险到期后,并没有得到投保时所承诺的收益,相对的就产生了一种被跑单业务员忽悠的感觉。如今市民一听是做保险的,就自然有了一种排斥心理,就是再好的保险品种,要在市内做成一单不费九牛二虎之力,不用三寸不烂之舌是做不成的。所以,我现在做单跑的都是农村,如今的农村,在家的都是老人和孩子,保险业务在农村还是个空白点,农村的市场很大,只要我们带上温情,再用上三顾茅庐的诚意,没有拿不下的单”。春梅听了王艳的分析,觉的有些道理,也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感到王艳说的很现实,这些经验比上午交流的实在多了,就对王艳说:“我农村没去过,下午你带我去,帮我一下,有了单就不受通报批评了,这个月没有业绩,我都愁的失眠了,”王艳看着开始有了笑颜的春梅说,“我就想帮你,谁让我是你朋友,下午我带你去一家我跑过的户,估计能做成一单。”
下午的天气不是很热,天空中密布的乌云遮住了初夏的烈日,时断时续的西北风轻轻的刮着,使人有一种象春天一样清爽的感觉。乘着这凉爽的天气,春梅和王艳骑上电动车去了城北五公里的羊下坝镇。
春梅印象中的这条通往城北的柏油路,如今己修建成了宽敞的水泥大道,路两边间隔栽种的槐树长的很茂盛,槐树上开满白色的小花,微风中弥漫着槐花的淡淡清香。公路两旁田田已抽穗的小麦郁郁葱葱长势喜人,微风吹过麦浪滾滚,一幅丰收的景象。
春梅和王艳骑着电动车迎着微风,边走边欣赏着乡村优美的景色,浏览着乡村的喜人变化。在公路两侧,春梅还看到了已形成规模化种植的蔬菜基地,高大气派的现代钢架玻璃棚早已取代了过去低矮传统的塑料大棚,大住棚内的蔬菜同样是长势喜人。
到了羊下坝镇,镇上集中修建的居民高层住宅楼很是气派,沿街面而建的超市、商店、医院、药店、宾馆、餐厅、广场一味俱全,使人仿佛有置身于城市的感觉,这些年通过城镇化建设,农村的面貌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春梅和王艳在小区附近的水果店里买了一些香蕉和人参果,又在旁边的超市买了一箱蒙牛牛奶,又继续骑车沿着公路东边的一条小路拐进了一个叫丁家湾的村子。
丁家湾村是羊下坝最远的一个村,全村四百多户人家,有村民一千二百多人,以丁姓和王姓人居多。随着城镇化发展的推进,村里的一部分年轻人带着孩子住进了镇上小区的楼房,还有部分人给儿子在城市买了楼房,而大部分老年人还是习惯住在村上的平房里。
春梅和王艳进了巷道,就见几个老人坐在自家院门前的小树下说话,见到有生人过来,都抬头看着,目光中满是迷茫。几只小狗见了王艳和春梅并不吠叫,只是好奇的跟在电动车后来撒着欢儿,象是见到主人一样。有几家的院门前拴着一头或二头不䓁的黄牛,在不急不慢的嚼着枯黄的麦草,用呆滞的目光望着过往的行人。
春梅一路走过来,巷道里见到的都是老年人,年青人和孩子在村上少之又少。没有了年轻人和孩子的村子显的死气沉沉,没有灵气。环视整个村子再也见不到过去乡村那种特有的鸡鸣狗吠、炊烟袅袅和孩子们嘻戏的场面。
在村子最东头座北朝南的一家,就是王艳带春梅要去的丁大爷家。
丁大爷家的院门大开着,进了院子,春梅见到不大的庭院干净整洁,院池内种着茄子、西红柿、辣椒和碧绿的小油菜,池边种植的南瓜一株株南瓜长出的秧已顺着用绳子搭的架爬到了房顶上,秧上一片片的叶子象一个个碧绿的小扇子,叶片下结着的大小不一的金色或碧绿的小南瓜,象葫芦娃似的招摇着,煞是可爱。宽大的南瓜叶子,完全遮住了正午直射的阳光,把热浪挡在上面,在房屋的门前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凉棚。
“丁大爷在家吗?”听到王艳的声音,丁大爷从门前的凉棚下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是丁大娘,见是王艳和春梅,丁大爷说:“早晨就听见屋后白杨树上的喜鹊叫个不停,我还给老伴说有贵客要来,原来是王艳姑娘。”随即把王艳和春梅让着坐到了凉棚下的。王艳指着春梅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春梅,和我是同事,今天我约她一同来看你和大娘。”春梅站起说:“大爷、大娘好,我第一次来,给你们带了点礼品。”春梅边说边把买的水果和牛奶箱放到了棚下的一个桌子上,丁大爷见状,有点为难的对春梅和王艳说到"你们来到乡下看我,已是我老汉前世修下的福份了,还给我带礼品”,王艳忙说:“下一次来就不带了。”
在和二老的聊天中,春梅知道了王大爷今年七十二岁,过去在村上当过村干部,儿子在镇上要了楼房,一家人住在小区的楼上,王大爷和大娘,精神矍铄,没有病痛,只是上了岁数,上下楼不方便,三代人同住在楼上生活不习惯,就和老伴住在村上的老房子里。
王艳和丁大爷在聊天的过程中,就不由自主的把话题说到了保险的事上。王艳对丁大爷说:“上次我给了讲了保险的事,今天我带保单过来了,不知你和大娘考虑的怎么样了?”,丁大爷望了一眼丁大娘说:“我是听着不错,和老伴商量了,就把孙子的那个健康险保了吧,每年交四百二十元,也不算多,我和老伴岁数大了就不保。”见丁大爷这样说了,王艳就让春梅拿出保单给王大爷的孙子填了健康平安险的保单。
随后王艳就把坐凳往王大爷跟前靠了靠,双手抓住丁大爷有点皴裂的老手,给大爷讲了起来。丁大爷望了一眼丁大娘,不自在的往后缩了下,可双手被王艳抓着并没有挣脱,王大娘也不好意思的看了春梅一眼,春梅知道王大娘的意思,但也装着没有吱声。
王艳并没有注意到此刻丁大娘流露出的这些细微表情,继续象闺女似的抓着丁大爷的手说:“我给你和大娘做的这个大病保险,就是根据你们的年龄量身制订的,一般保险公司到你们这个年龄是不做的,是我们永康保险公司特批的,可以保到八十岁。只是前期缴的费多些,二个人一年要缴近一万元,但可保近百种大病。期间如发生所列大病,每人先给三十万元,同时可报销三十万元的医药费,若不辛身故,可再给三十万元,总计可得九十万元,二人可得一百八十万元……”
丁大爷的手被王艳抓着,感到王艳的手温软细膩,感到象摸着孙子细嫩的脸,又感到一种久违的异样的感觉,但内心里又有一种意识在谴责自已,行将就木的人了,还有这种感觉?顿时心跳也快了起来,鼻尖上和额头上也浸出细密的汗珠。
王艳不停的说着,丁大爷对这款保险也听的稀里胡涂的,但自已却不由的说:“这个保险好。”此刻的春梅,也完全被王艳的这种情愫所感染,也和旁边的丁大娘拉近了距离,把大娘的手紧拉着,象大娘闺女似的在嘘寒问暖中,边拉家常边介绍起这款保险来。春梅对大娘说:“上个月,我也动员我的父母亲买了这款大病保险,过去大病一头牛,现在大病一幢楼,人老了,一旦出现一场大病,自已遭罪不说,还要托累儿女,还会把一辈子辛辛苦苦积攒下的积蓄交给医院,买了这款保险,就多了一份保障,尽管眼前看是花了一些钱,从长远看却保住了一生的积蓄,保证了以后的生活。”
人心最难沟通,也最容易沟通,肢体间的接触,是连接心灵的导线,更容易激起情感的火花。此刻的春梅也感到自已拉着大娘粗糙的手,即象个孩子,又象一个要好的闺蜜,这种感觉是以往没有的,就是自已母亲的手,自已也没有这样饱含深情的握过几次。大娘也从春梅抓着自己手的那一刻起,同样感受到了一种亲近和温暖,这种久违的亲近感自女儿出嫁后就再也没有了,大娘的眼中盁出了一丝泪花。
时间过的很快,不经意间到了下午五点。王艳和春梅也把保险的事设身处地的给二位老人讲的很是透彻。大爷和大娘也对这款保险有了一些基本的了解,之前对保险的一些顾虑也打消了。在王艳和春梅建议下,大爷让大娘从箱中取出了存款卡,到镇上的农商行取回了现金,让春梅和王艳现场给自己和老伴办了二份大病保险。
办完了这笔保险业务,春梅此刻才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今晚不会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