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可能吧？”向燃老师坐在办公椅上，两眼斜斜的，像两个大问号，盯住站在门口二年级小班长李虹的苹果脸，仿佛她脸上写有“撒谎”二字。但一看李虹那认真的眼神，那严肃的面容，并不像对老师说谎。况且，班上哪个孩子的个性，他不都了如指掌吗？尤其像李虹这样的尖子生，连他晚上做梦，也能看到她的笑脸，听到她的声音。他猛吸一口夹在两指间的香烟，接着又慢悠悠的啜了一口杯中的香茗，好像领导下命令似说“去！你再去问问班上的同学，郑乐苗到什么地方去了？
　　 “老师，我已问过了！”李虹一脸为难的样子回答。
　　 “你再去问问，我这儿还有十几本作业没改，一会儿又要上课了！”
　　 “好吧！”李虹无奈的仰视了老师一眼，低沉而委屈的应了一声，“噔噔噔”的跑回了教室。
　　 “不会“失踪”吧？若是失踪”了，也好！最好是转学!前不久，乐苗的外婆打算把他转到葛岭小学，没想到葛岭小学校长不愿接受。因为接受这样的学生吃力不讨好，得不到奖金不说，还可能要受家长的怨责。……哎！向燃老师叹了一声，又忆起教乐苗班的痛苦经历：就像乐苗这样的几个活宝，害得我班前两个学期统考成绩全镇倒数第一，拿不到半文钱的奖励不说，还受到同仁们的讥笑：没想到老抗红旗的也不过如此！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没有教不会的学生”.这几个学期你又教得怎样？真是报应！最要命的是下学年将要成“皮球”被踢得到处乱滚，或者卷铺盖去教学点锻炼，饱尝校长，主任，教师，炊事员一肩挑的滋味！还是我镇教育部门领导仁慈宽厚，不过也有条死规定：连续三学年倒数第一，留一点面子，给你一条活路，发一点下岗补贴，去下海经商。实际上，三年都考倒数第一，无论调到哪所学校，都将被嗤之以鼻，汗涔涔而坐立不安，即使厚着脸皮混个一年半载，最后都得走后门“挪窝！”若是在别的部门，干脆给你一次性补贴，回家看黄牛去！”
　　 每当想起这个郑乐苗，向燃老师便觉掉进了冰窟窿，或者吃了一块雪糕，从心外凉到了心内，又从心里冷到了身外。或被粪便泼到了头顶，从头到脚都臭，走到哪里都臭！或被霉老鼠咬了，整天都有麻烦事找着你，且不说孩子们，连同仁们都给他惹麻烦。
　　 记得那次分课会，他真后悔得差一点要投河上吊，当初怎不理智一点呢？前任王老师早把班情告诉了他，意思是让校长自己教授这班的课，而校长更不敢接这样的班级，但他会说好话，他就被校长几句好话给哄住了，一顶花帽子罩住了：“你就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同事份上，看在一个头儿面上，看在当初我给你争全县优秀教师的唾沫中，还有你这个优秀党员，总得给我个台阶下吧！……”向燃听校长这么一说，心里一软，总得有人给他一台阶下吧！再则，“吃亏是福。祸兮福所以，福兮祸所伏。还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而每每想到这个福字，他总情不自禁的要叹一声气！还福呢！自己早过而立之年，却还是单身一人，自己的父母愁白了头，亲戚说破了喉，但总没碰上一个合口味，颜值高的女孩儿。”向燃又犹豫了几分钟，最后向老校长爽朗一笑说：“大不了这个学期拿不到奖金！但是若我扳不过来这班孩子的成绩，得了倒数第一，你可不能把我当皮球踢！”你要知道：这是我教学十几年，第一次接受这样的落后班级：二十二个孩子，只有两个优等生，十个中等生，五个差生，三个智残生。像郑乐苗这样的就有两个，还有三个倒是遵纪守规的，但他们的智商就是低下。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段顺畅的话，更谈不上命题作文。数学成绩就更差，一百个数目，连教几节课，他们都数不来。这是我对这班级摸底的情况。校长说：“我早知道了！但我也是万般无奈，你能帮我分忧，倍受感激！”就这样，向燃老师接受了二年级这个落后班级。散会时，校长终于露出了笑容，同事们总算喘出了一口气！
　　 然而，那晚，向燃怎么也睡不着，特别是郑乐苗不停的在他眼前晃动：瘦高个儿，瓜子脸，一双黑眼眸里不时的透出一股顽皮捣蛋的神情，团团的嘴巴微微的向上翘着，有时也随意的开合着，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对你说，要对你诉。从一次家访中得知：他的妈妈与他爸爸离婚了，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自己的爸妈，什么父爱呀，母爱呀都像一个遥远的梦。他寄住在外婆家，而外婆有点耳聋，有时他说话小了一点声，她就反复叮问：你刚才说什么？我说：“发大风！”她偏说是“牛吃葱！”我说：“天下雪，”她偏说：“羊吃麦！”我说……我再强调一遍，她还是听不清，我很不高兴的沉下脸，她便无奈的一笑，至于我背不背书，做不做家庭作业，她什么也不知道。也罢，这样的家庭乐得自由，无忧无虑。至于每门功课考个鸡蛋，或一根油条加鸡蛋也无关紧要！
　　 星期一早晨，外婆似乎听到邻居的忠告：“你那外甥也该管教管教！他都偷小店方便面吃了，若不管，将来发展下去，恐怕要进局了！”他外婆意识到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她得给他点家法，给点厉害，！然而那天早晨，她刚揪住乐苗的耳朵时，他便像鱼儿一蹦，逃之夭夭了！接着一天不回家，也不上学，急得她外婆到处寻找。最后才在邻居家的牛房楼上找到，后来她请隔壁的李大爷帮打一个电话给他爸妈，她妈说：“妈，您不要急，虽然我们离婚了，但抚养权在我手里，我马上辞去这里的工作，回家乡去镇金凤服装厂工作，这样既可以照顾孩子读书，也可以照顾您的生活。还有一点…...明天是星期三，我上午去公司辞工，下午就买火车票，后天傍晚就可以到家了！…….
　　 乐苗的外婆一听女儿即将回家，心里一阵激动，接着又一阵伤心。往日总是女婿陪着女儿回家，双双对对的，多么令人感到幸福，快乐！可如今女儿只能形单影只的回家。但这不能怪女儿，她的选择是对的。谁叫女婿成为“三鬼”呢？人都说：“男人如果五毒俱全，这家不破也完！”女婿开始还老实本分，也不知他在外面怎么混的，居然学到一赌，二嫖，三贪酒。女儿变着法儿管他，可怎么也管不住，而且女儿越管，他越变本加厉的赌。别人腰缠万贯的回家过年，他却欠一屁股债回家过年。这些事情女儿一开始还是宽容他的，她总是往好处想：金无足金，人无完人。也许经过她的劝告，她的宽容，她的谅解，总会有一天使他这块顽石感动而觉醒，最后浪子回头！可谁知这家伙不思悔改，在赌场越陷越深，他打工的工资不够还赌债。去年腊月二十四，赌友索债一逼，他竟然铤而走险，萌发了去抢银行的念头！若不是女儿发现得早，终止了犯罪！然而混账的他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又和女儿打了一架。女儿至此，见再也拉不回这头蠢牛犟牛，最后一咬牙和他离婚了！
　　 说起女儿的婚姻大事，外婆也是朝也盼，暮也盼，一盼就过去三年。不说高不成低不就，也不说女儿带个拖油瓶。更烦恼的是女儿的眼界太高，因为有了第一次婚姻失败，她现在最爱挑賜的是男方德性，至于人貌和经济条件都在其次。她本来可以在福建谈一个，但考虑我这老母亲年衰体弱，耳聋眼花，尤其是孩子需要培养，因而把绣球抛往本乡本土，力求三全其美。然而本乡本土的，又怎能随便找到一个合适人选呢?想到这里，她又忆起女儿和她过中秋节那天的情景，也许是天赐缘分吧：乐苗面对前来家访的向燃老师，情不自禁的叫“老师爸爸！”女儿一听这热心的称呼，虽满脸羞赧，但心里却涌过一阵电流，忍不住的斜视了向老师一眼，“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咫尺处！孩子近来这么敬爱自己的老师，说明向老师在乐苗的内心深处下了多少硬功夫！我不会成为他那根藤上的瓜吧？旋即，她立马瞥了孩子一眼，半嗔半怪了一句：“孩子，你怎么瞎叫呀？”其实此刻她心里竟像吃了蜜一般！而向老师听到这一声称呼，着实凝看了她几眼，脸上立刻浮现过几许欣喜。如果……
　　 向燃老师前两次家访，因乐苗的妈妈在外打工，所以只访问到乐苗的外婆，初步掌握到郑乐苗在家的情况，而他的个性还待进一步了解和观察。这方面的情况，他外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来也就有了中秋节家访的境况。通过这次家访，为了解决这问题，他干脆把这五个差生带到家里，因材施教，各个击破，只要“万绿丛中一点红”便给予大力表扬，奖励。当然有时奖励不奏效时，也给一些惩罚。不过，他的惩罚不是法西斯的棍棒相加，拳脚轮番，而是罚书法，罚绘画，罚……“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没有教不好的学生。”这话果然有点道理，经过三个月顽强拼搏，差生们文化课成绩不仅有了明显的进步，还学到一些简单的书法、绘画、……，培养了他们的自尊心，树立了他们的自信心。
　　 然而，郑乐苗的文化课还是没有突出的进步，向老师经过对他反复观察和谈心，最后才发现乐苗虽爱.调皮捣蛋，但他的心地善良，而且乐于帮助同学，最值得肯定的是他很喜欢自然科学课，爱收集各种昆虫和植物标本，更喜欢自制各种盆景。仅蝴蝶他就知道全世界有一万四千多种。而他采集标本竟有十多种，如：猫头鹰蝴蝶，褐凤蝶，云南褐凤蝶，红翅尖粉蝶……植物标本有银杏叶，杜仲叶，望春花叶等等。自制的盆景：迎客松，兰花，百合……向燃老师根据乐苗的这些进步表现，深刻感悟到“因材施教”就是要抓住这些后进生的性格特点和喜爱，循循善诱而走向学习正轨。因此曾二次家访郑乐苗家外婆，因乐苗外婆不仅年老体弱，而且左耳聋，右眼患白内障。他便选择直接找他外婆了解乐苗在家的学习情况。不仅如此，他又特地给乐苗吃“小灶”，特意选一些容易背诵的诗让他背诵：如：“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等李白诗。”选一些容易解答的数学题让他做，如一百以内的加减法，速算法。激发他的学习兴趣。而后予以大力表扬，奖励！
　　 有一天中午，学习委又报告说：“乐苗的语文练习作业没交，要不要留学补做？”
　　 “你把他叫来，我给辅导！”学习委转身跑进了教室。
　　 “老师，这几道题，我实在做不来，您再教我一遍吧？”乐苗一脸委屈，泪珠挂在他的眼角，好像蒲公英叶上的几滴露珠，微风一吹，刚滚到了叶边，倾刻将落下，却又淌回了叶芯。
　　 “好苗苗，不要急，我教你！”
　　 一、 组词：
　　 耍（）杂（）推（）究（）
　　 要（）朵（）准（）穷（）
　　 这是一组形近字组词，如“耍”和“要”的区别在于“耍”的女字上是“而”，“要”的上面是“西”部，下面都是“女”字底。依次类推，……
　　 二、 填空：
　　 1、 李白和杜甫都是（）人，贺知章也是（）人。
　　 2、 牛顿是（）国人，瓦特是（）人，
　　 这是一组考查文学史和科学家籍贯的题目，这题目主要要多看书，背书，便能做来！乐苗听完讲解，即刻翻开语文书，摆正练习本，认真的做起这道题来。……
　　
　　 “报告！郑乐苗同学真的不见了！操场，教室，图书室，我们都找过了，连影子都没有！”
　　 “不可能吧？这太奇怪了！”向燃老师口里虽这么说着，但他立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假若这孩子遇到什么不测，他这个老师还要不要当？况且一个人的生命比地球还重。他突然感到一阵颤抖，眼前仿佛天在旋转，地在摇晃，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急忙将剩下的两本作业推置靠墙的案角。右手迅捷的拿起桌上的话筒，手指麻利拨通郑乐苗外婆的电话，但她外婆的耳朵好背，打了十几分钟，她外婆才搞清楚她外甥又不见了！后来只听到她在电话里又哭又骂了一通：“我这是前生做了什么孽呀？养个闺女不孝敬，养个外甥找麻烦！呜……呜…….这叫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搞呀？”…….
　　 “梁校长，刘老师，张老师，你们快把我帮忙去找郑乐苗！”……
　　 “你不知道吗？梁校长下午开会去了，刘老师出差去了，现在只剩下我们在校，而你去找乐苗的话，学校这四个班级都得我一人上课，这叫我们怎么办呀？”张老师满脸无可奈何，接着满带同情和埋怨的口气说：“你这班主任也真够倒霉的，怎么就碰上乐苗这不争气的孩子呢？”
　　 “不说那些屁事，办法只有一个：全校学生一起唱歌，上体育课！”向燃对张老师苦笑一声，慌忙这么回答一句。他立刻冲往教室，召集全班学生开会，询问郑乐苗中午又和哪些同学玩耍了，有没有吵架的事发生？谁最先发现他失踪？”
　　 “我是第一个发现的，因为每天下午打预备铃前半小时，我都要代您点名，如果谁没按时到教室，我就要查这同学迟到的原因，然后向您报告。做完这些工作后，突然发现乐苗没来，我急忙问同学们：“谁看见乐苗同学？”
　　 “不知道！大多同学们不约而同的回答。
　　 “我知道一点点，他吃完营养餐后，忽然对我诡秘的一笑说：“下午，还要最后一次“失踪”，而后趁我们去操场做游戏的那会儿，他就神神秘秘的离开了我们。”学习委员周琴说。
　　 “我也知道一点点，他说：“他最近特别喜欢科学课和活动课，喜欢一个人去采集标本，去和画眉斑鸠做朋友。他还说他回到家太寂寞了，没有人听他说笑话，讲故事……”他的同桌马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