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曾经的幸福时光(散文)
一
小时候,我就有一个梦想,长大后我就要站三尺讲台,当一名老师。
二十岁那年,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有一位教师因16元的民办教师工资养不了三个孩子,辞职不干了。我有幸顶缺,当上了教师。
那天,我背上铺盖卷,挎着书包,经过村边一条小河,听着小河水哗哗啦啦的声响,心情格外愉悦敞亮。再经过种植着一片桃林的村子,便走进了那一排大瓦房。这就是校园,面对着一座戏台。学校里共有三个教学班,大姑父是这座学校的主任教师。我从他手中接过一摞沉甸甸的教科书,洗耳恭听了他的千嘱咐万叮咛。
为了上好第一节课,我按照大姑父的叮嘱,做了充分的准备。
从教室套间掀起门帘,走进教室,交头接耳的孩子们立刻安静了下来。两个年级,三十几个孩子,目光齐刷刷地向我射来。
第一次走上讲台,怀里如同揣着一只小兔子,心跳加速,紧张得手也有点发抖。但是,一种幸福的感觉,还是充满了心间。
当我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写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教室里静得几乎能听到银针落地的声音。我准备好的开篇语还没出口,一只小燕子在教室门外的屋檐下,清脆地鸣叫了几声,一石击起千层浪。一个调皮的小男生,一语双关地叫起来:“快看,小燕子来了,小燕子来了!”孩子们的注意力,立马分散了。我有点措手不及,这是在考验我的应变能力?还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容不得多想,我立刻收敛了笑容,走近那个小男孩,命令他站起来,并用严厉的眼光看着他。男孩也眨巴着眼睛,挑战似地与我对视。我扔掉粉笔,举起了右手,做出了搧耳光的架势。小男孩被唬住了,吓得愣在那里,微闭着眼睛,不知所措。我戏剧性地吼雷火闪,似用力千钧,在他眼前左右开弓。他紧皱着眉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他感觉到只是几股凉风,巴掌并没有落在他脸上,便猛然睁圆了眼睛,看见我放下了高举的手,立刻明白了我是在吓唬他。瞬间,小脸笑成了一朵花。我装腔作势一脸严肃,但心里绷紧的那根弦,已弹奏出轻快的音符,教室里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二
走上讲台,我让同学们打开课本,开始了教书生涯的第一课。
就是这样,我小心翼翼地和孩子们经历着磨合期。高兴了喜欢耍个“小聪明”,和孩们开个微型玩笑。
那时候,我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每天的“小喇叭”“小说连播”节目,必听无疑。有个学唱歌曲栏目,只要有时间,我就边听边学。凭着自己的天赋,学会了新歌,课间就在我的办公室兼卧室里哼哼唧唧。那些孩子们就喜欢我唱歌,经常挤在门帘外偷听,有调皮的把门帘掀个小缝儿,眼睛对准往里瞧。他们的好奇与崇拜,给了我自信,也常常惹得我童心大发。
一天午后,我又随收音机里的旋律,唱了起来:“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叹得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委婉清丽,深情款款,我陶醉在情感的旋涡里,思绪飘向远方。
不知什么时候,门帘开始抖动,我一眼看出,门外挤了一堆小朋友,他们在你拥我挤,我想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轻手轻脚溜到门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掀起了门帘,门外异口同声地发出:“呀!”的一声,大家嬉笑着折头跑了。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叫凤儿的小女生,突然“啊”的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我低头一看,她两眼紧闭,有白色秽物从嘴角溢出,浑身哆嗦痉挛,不省人事。哪里见过这般吓人的样子,我一下子懵了!难道是我这么个小小的动作,竟会吓出了人命?我下意识地跪在地上,抱起凤儿呼喊:“凤儿,凤儿,你咋啦?可别吓我!”我带着哭腔,边叫边掐人中,看她没有反应,更加手忙脚乱了。我想到了给她做人工呼吸,可看到她嘴上的秽物,嘴没对上去,喉咙里就开始往上翻涌。害怕,着急,不争气的泪水,在腮边淌成了两条小溪。
正在这紧张的时刻,不知是谁把凤儿的妈妈叫来了,我无助得几乎要崩溃了!心想,这下可是完了,不挨家长打,一顿臭骂是在所难免了,我的心在不停地颤抖。
出乎我的预料,凤儿妈妈没有说一句责怪的话,从我手中接过了孩子。然后,微微向我点了点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头冷汗,变成一头雾水,嘴都赤了,说话磕磕绊绊。我极力想表达,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和孩子们开了个玩笑,逗孩子们乐一乐。妈妈掏出手绢,轻轻地擦去孩子嘴边的脏东西。这时,凤儿睁开眼,腼腆地看了看我,挣脱妈妈的怀抱,站起来跑了出去。凤儿妈妈咬着耳朵告诉我,孩子有“羊羔疯”(癫痫病),刚才是犯病了。那一刻,我如释重负,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谢天谢地!理解万岁!”我眼角还挂着泪珠,但家长宽容的言行,如和煦的春风吹拂,心里的那片“阴霾”亦云消雾散了!
三
适应环境的日子,心犹不安。
傍晚雀儿归巢,学生放学回家,偌大的校园空旷寂寥,好在隔壁有姑父给我撑胆。望一望那道土墙上方透过来的灯光,自我安慰一番。打开收音机,音量调到最大,听完可心的节目,就早早地洗漱,插牢门拴,再用“铁将军”把门反锁。
夜深人静,我怕黑不敢拉灯,躺在床上,眼望顶篷裱糊的报纸上,龙飞凤舞的毛笔字,一笔一划,横竖撇捺。蓦然想起家里小炕窑的温暖,想起高中大床铺的热闹,便碾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一天课间,班里一男生问我:“老师,晚上害怕不?”我反问他:“你是怕狼,还是怕老鼠?”他摇摇头,神秘兮兮地说:“最怕闹鬼。”我问:“闹啥鬼?”他就讲起了校园闹鬼的故事。
村里某老人病重临危,月明星稀的深夜,他的俩儿子赶夜回村。路过学校门口,正遇见两个“勾魂鬼”拉着他们的父亲,老人反抗着,一声声喊着:“救命,我不去!”等他们奔上前去,人鬼就都不见了。俩兄弟回到家,老人正好咽气了。这是无忌的童言,而我听了这个故事,心里如塞了一团棉絮。我观察教室房顶的建筑,访问村里的老人,这一排校舍大瓦房,原来是一座庙宇,里面的神像佛座在“文革”前,翻修成校园时,搬出去了。从此,我对校园,对教室多了几分敬重,行动上多了几分矜持,夜晚更多了几分恐惧。
尤其是晚上去厕所,是我最害怕的时候,怕那一段黑漆漆的路,怕那没有灯光的厕所。我把开门声搞得山响,打亮手电筒,探照路上有无可疑的怪物。屏息凝神,急速解决完问题,便逃也似地奔进寝室,心狂跳不止。我两手背后闭门,用背顶住门,真怕妖魔鬼怪跟着挤进来。听一听没有动静,才转身把门拴死锁牢。每当此时,我会一遍遍自言自语,这儿不是本姑娘待的地方,明天就卷铺盖走人。
有天晚上,我听到教室里有蟋蟋嗦嗦的声音,赶紧用被子蒙住头,还能听到声音,又用毛巾塞住耳朵,依然能听到声音。我索性起身拿起教鞭敲打桌子。这时,一只老鼠从条几上跳了下来。原来是学生把吃食落在桌子上,引来老鼠作祟!一场虚惊过后,我幡然醒悟,原来是自己心里在“闹鬼”,自己吓唬自己,人们供敬的神灵怎么会伤害好人呢?害怕的心理缓解了,伴着公鸡声声啼鸣,那些杂念,被挤出了心房。
新的一天开始了。晨读时间,我坐在课桌旁,伴着朗朗的书声,眼耳并用,边批改作业,边掌握学生背书的情况。
那三尺讲台,那一方用墨汁刷过的黑板,是我耕耘的舞台。从早到晚,脑子与心思被六节课占满,生活充实而快乐!再不想卷铺盖走人的事情。
四
忘不了,孩子们上体育课时的欢呼雀跃。我吹着哨子,与孩子们一起在校园“一二一”,学完几节广播操,我又与孩子们一起玩游戏。我当鸡妈妈,孩子们一长串续在身后,躲避老鹰的追击,“咯咯咯”的笑声,响彻校园里每一个角落。
忘不了,音乐课上,我把歌词工工整整地写在黑板上,两手打着节拍,一句一句示范领唱。悠扬的歌声,穿过门窗而出,在校园的上空久久回荡。
与孩子们融为一体,愉悦着我的心情,陶冶着我的情操,增强着我的自信心!
那时,学校没有灶,我也不用做饭。八两粮票八毛钱,一天三顿吃派饭。跟着学生走进家门,便可看到,或厅堂里的八仙桌,或院子里的石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那扑鼻而来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味蕾。
天天做客学生家,家家做出最拿手的饭菜,令我感动至深。我与家长,边吃饭边聊天,谈论最多的,就是孩子的学习问题。
当时,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在谁家吃饭,晚饭后,列行公务般,给孩子辅导家庭作业。农家人实诚的话语,至今还响在耳畔:“老师,不瞒您说,我们会的孩子也会,孩子不会的我们也不会,您就多多费心吧!”一段贴心的话,一个“您”字,让我听出了农家人对知识的渴求,感受到老师所具有的人格魅力。
课堂上下,学校内外,我一次次精心耐心地讲解,一个个手把手地施教。孩子们的点滴进步,我都会看在眼里;孩子们的灿烂笑脸,成了我心里一张张画卷,一道道风景。
三年,我在百十户农家出出进进,可以说是踏遍了小村的角角落落。农家人的淳朴和热心肠,深深地感动了我,给了我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力量!
俗话说:“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看情形办理。那时的学校,条件很差,没有教学设备,没有教学参考。但是,我凭着一颗忠诚心,一瓶红墨水,一支蘸水笔,一根白粉笔,几本教科书,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看家本领,像满汉全席的大厨一样,拿下两个年级的全盘科目,烹饪出每节课的盛宴。
学校里没有电视,偶尔,可以看一场电影。只要放映电影,我会指挥着学生,把教室里的板凳统统搬出,在校园里摆放好。来看电影的男女老少,一句句“老师好”的问候,让我倍感亲切和温暖。
闲暇之时,我或徘徊于桃林,静听窃窃花语,观看蜜蜂飞舞;或徜徉于小河边,聆听流水欢歌,观赏鱼虾嬉戏;或漫步于林荫路,欣赏野花娇妍,呼吸新鲜空气;或徜徉于书海,细读小说散文,品味文章深意。
心血来潮,再哼上一曲乡居小唱,便觉神采飞扬,踌躇满志。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那乡村最初的三载校园生活,曾经的幸福时光,凝聚着我最青涩也最刻骨铭心的情感。这种情感苦中带甜,犹如我的初恋,难以忘怀。
作者文中的教学时代,学校多是解放后建立的学校,庙宇居多,山里的孩子纯真可爱,老师尽心教书。没有现在老师的压力,也没有现在学生的压力。看看文中的老师和学生,有几分羡慕。
乡音尤胜红杜鹃。
神融笔畅写人生,
轻如蓓蕾柔似神。1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