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倾情绝恋(散文)
一
一个春和景明的日子,我家有了一只鹦鹉,是朋友送的。它蓝泱泱的背,白项圈,白眼圈,灰头巾,黑眼珠,粉红的鹰勾嘴,搭配优雅和谐的色彩,小巧玲珑的体形,让我一见钟情。每日丰食足水不说,闲暇无事总要逗逗它,我一打口哨,它就鸣叫。可是,我总觉得叫声里充满着一缕哀怨,像是在哭诉。
有一天早晨,我又挑逗它,它竟然眼露凶光,发火,不耐烦。为什么?我招你了惹你了?于是,我也与它打手势,瞪眼睛。可它把脸扭向一边,不再理我。为弄清原因,我咨询了这只鹦鹉的原主人。
原来,朋友养了一对鹦鹉,是牡丹情侣鸟,它们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爱情鸟。
我性急地问:“那一只呢?”
朋友有点生气地说:“我本想把鸟笼挂外边让它们透透气,那一只却咬开笼子上放水的小门,逃走了,这一只正欲逃被我捉住。那只不见了,这一只天天吵吵吵,闹闹闹,真被它吵烦了!”
我问:“逃走的是夫君,还是爱妻?”
朋友说:“没搞清楚!你可以到市场上再配一只,卖鸟人能分辨出公母来。”
听了朋友的话,我感到自己真的是孤陋寡闻。我是第一次听说,鹦鹉叫爱情鸟。在我的印象中,在天的比翼鸟叫蛮蛮,它们比翼齐飞、形影不离;鸳鸯鸟,你恩我爱,朝朝暮暮。经常出现在视线的喜鹊,每年给牛郎织女搭桥,也可作坚贞爱情的见证。但是,鹦鹉为什么叫爱情鸟?我把它的名儿汉字拆成两部分,去掉鸟字旁就变成“婴武”,有点意思。婴,古代释义项饰,我把它看作小鸟依人的妻;武,那就是英勇洒脱的男士了。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又进行了仔细观察,可还是不得而知,这一只是鹦妻还是鹉夫?
为了闹个明白,也为给孤鸟再寻一伴侣,我提着鸟笼走向花鸟市场。鸟语花香,自古花鸟不分家。在一个大篷花海深处,我找到了一养鸟卖鸟人家,这里饲养着各种鸟,尤以鹦鹉具多!
我把笼子放在一群鹦鹉的大笼子边,看它的反应。这只鹦鹉,左瞧瞧右看看,似乎在寻觅。然后,对着大笼叫起来,像诉说着什么。
我叫来养鸟的年轻人,告诉他我的意图,他不分青红皂白,从大笼里抓了一只就放进我的小笼里。
瞎!我的鸟似临大敌,如遇仇人,立刻翎毛倒竖,豆眼圆睁,一声嘶力大叫,扑过去就啄那只鸟的头,那只鸟被啄得血淋淋,抓住鸟笼的一角,大声鸣叫,像是在呼救。
“快快快,快弄出来,这只就不是人家的菜。”我着急地说。
“等我爸过来,给你配一只吧,他能摸出公母来。”年轻人边往出捉鸟边说。
“噢,你刚才是乱点鸳鸯谱了!”我笑着说。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起电话请示。放下电话,他轻声说:“请稍等片刻。”
等人的空儿,我把鸟笼换了个位置。我想,人找对象讲究眼缘,鸟肯定也是吧,何况这是只“爱情鸟”?
只一会儿功夫,大鸟笼里有一只绿泱泱的鹦鹉,开始抖了抖翅膀,两只脚抓住鸟笼,对着小笼里的鸟开始鸣叫,那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好像在发求爱的信息。听起来,那么温柔多情,莫非它们对上了鼻眼?等到卖鸟的老板来了,我就指定要这只。
主人先捉住我的鸟,在尾部摸了摸,又捉住他那只摸了摸,放进我的小笼里。他告诉我,我带来的这只是“男士”,不用说笼中捉出的是位“姑娘”。我看它们互不反感,站在一根横杆上怪有夫妻相,所以掏了钱,提着笼带回单元楼,与我卧室窗台上几盆花放在一起。我想给它们一个好环境,也算给自己营造一个鸟语花香的小天地吧!
仔细观察,我家这位鹉男士有点拘谨,不善言辞,而“娶”进笼的鹦“姑娘”,则是一幅热心肠。你看它一会儿轻声慢语,一会儿点头哈腰,一会儿啄啄羽毛,一会儿蹦蹦跳跳……我给它们喂上鸟粮倒上水,鹦先到食盒前,“咚咚咚”啄食起来,她饮完水,站在鹉的对面开始“说话”。我一高兴随口唱道:“笼中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从今后再不受那孤独苦,夫妻双双把歌吟。”
我的歌声激起了它俩的兴趣。
鹦:“唧喁,唧喁。”
鹉:“嗄嗄,嗄嗄。”
鹦:“嘎嘎嘎……”
鹉:“嘣嘣嘣……”
它们一唱一和,好像夫唱妇随。叫够了,双双眯着眼睛似乎要休息了。
我拉上窗帘,把它们隔于窗台上,忙我的事去了。
二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窗外麻雀,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声,把我家的鹦鹉给吵醒了,他们亮开了嗓门大声叫唤。我有熬夜写作的习惯,早晨想多睡一会儿,可它们越叫声音越大,有点像吵架。我爬起来,拉开窗帘,唉呀,鹉竟然出嘴打了新进门的鹦“姑娘”,鹦的羽毛零乱,明显受了委屈,但她没有还嘴。
我大声指责鹉:“坏东西!”
鹉也大声叫唤:“嘣嘣嘣。”似在学舌。
我又训斥:“真不听话!”
鹉:“嘎嘎嘎!”鹦还是小鸟依人的样子,没有脾气,一会儿又靠近鹉,为鹉梳理羽毛,凑上去耳鬓厮磨。而鹉却冷若冰霜。
鹦没有善罢甘休,去啄了米,嘴对嘴地喂鹉,鹉咽下米粒,站在横杆上,依然不冷不热。
看到此情此景,我心里有点疑惑,脑子里涌出一连串短语:捆绑不是夫妻,强扭的瓜不甜,还有一厢情愿等,难听点就是鹦拿热脸贴了鹉的冷屁股。鹉是旧情难忘,想守一而终?还是没相中眼前的“姑娘”?我心里掠过一丝不安!难道是好心办了坏事?鹉站在横杆上情绪低落,我打口哨,它看我的眼神却有点像翻白眼!
由此,我想到了“磨合”“适应”这两个词,又想到“不打不成交”这句俗语。过了磨合期彼此适应了,也许会好的吧。怀着好奇与试探之心,我每天都观察它们,期望它们的感情有所变化。期间,窗台上的栀子开出了一朵朵洁白的花,兰草细嫩绿丝带一样的叶子,娉娉婷婷地伸向鸟笼。我依然每天喂食倒水。
一天,我发现鹦不再抢着进食,它等到鹉吃饱喝足了,才“啧啧啧”叫着去进完食,然后紧挨着鹉站立。鹉的眼神变得柔和,鹦为它梳理羽毛也不再反感,有时鹦把嘴凑过去,鹉也迎合着亲一亲。可等鹦想与鹉进一步表达爱意时,它却立马飞离横杆,抓住笼门使劲地咬着,它的嘴简直是一张老虎钳子,那是在反抗、逃避、想逃走。我拧紧了鸟笼门,鹉歇斯底里地咬烂了食盒。看来,鹉与鹦只想做兄妹或朋友,关于夫妻的事,它不肯越雷池一步,鹦的行动是触碰到了它的底线!
太阳渐渐毒辣起来,单元楼里有点闷热,我搬到了小院居住,自然花鸟也跟着搬了家。那处小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樱桃树,树上栖息着许多鸟,屋檐下还有一窝燕子,真是莺歌燕舞,鸟语花香的环境。鹦好奇新鲜地东瞧瞧西望望,鹉的眼神多半望向樱桃树,望向蓝天。我把鸟笼与花盆放置在樱桃树下。
又一天早晨,樱桃树上喜鹊喳喳喳,麻雀叽叽叽,火燕嘚溜儿、嘚溜儿,真像是一场音乐会。笼中的两只鸟,第一次亮开嗓门大叫着:“啧啧啧,嘚噜嘚噜,啾嘁啾嘁,叽喔叽喔……”听起来婉转动情,但我不知道它们在说啥。从它们行为表情上推测,应该是对目前的环境很满意。
看着它们你唱我也唱,感情和谐融洽了许多,我的心情也渐渐趋于平静。我在想:兄妹就兄妹吧,知音朋友也不错嘛。只是鹦求爱若渴成了遗憾。每看到鹉的绝情,鹦的落寞,心里总会有点惋惜!
接下来,连续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是,两只火燕不知什么时侯,在我家大门后神龛里垒了窝,还下了蛋。这还了得?什么东西呀,这地方也是你占的?鸟胆包天!我从小对火燕就有偏见,听大人们说,这是一种不吉祥的鸟,看到它容易得眼疾。于是,我把它连巢端了出来,可又不忍心伤了它们的孩子,就放在了樱桃树杈上。那俩只鸟发现后,火大了,绕着树转圈,“叽里咕噜”骂个不停,可它们再不进窝孵化小鸟。我试着把窝连同鸟蛋放进了鹦鹉笼里,而这对鹦鹉也火大的不行,四颗鸟蛋啄烂了两颗,我只好又放回树杈上。此事后,我发现鹦鹉之间的关系恶化了,早晨不再鸣叫,连晚上也各卧各的,谁也不接近谁。
另一件是,一天儿媳带孙女孙子到朋友家玩,朋友家有一窝“播美”小白狗,喜欢得不行,捉回来一只。院子里又添了只狗笼。这只小狗像一团雪球,从狗宠里出来,蹦得老高,对着鸟笼“旺旺旺”叫唤。小狗对鹦鹉而言也许是庞然大物,也许它们压根不喜欢与狗同住一个屋檐下,它们同时发出:“恰恰恰”声嘶力竭的叫声。可是没有办法,既然都为宠物,那得听主人安排,不喜欢由不了你。为安抚鹦鹉,我暂时把狗笼搬到楼门下,两天相安无事。
三
一天中午,太阳火辣辣的毒,大树的荫凉蔽不住鸟笼,我要出门办事,害怕鹦鹉晒坏了,就把鸟笼放于楼门下,急着出门也没想那么多。也许就这随手一提,铸成了大错。
离开的时间,不知道狗与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等我办事回来,在门外就听到小狗狂吠乱叫,进门第一眼看见,鸟笼上的小水桶滚在一边,鸟笼空空如也。咦,笼门完好无损,从哪儿逃走的?顾不得细探,先寻一寻鸟飞哪儿了,我打口哨,仔细搜寻,鹦从樱桃树上飞了下来。我大喜,捉住放进笼里。噢!又是咬开了放水边的小门。我继续打口哨想把鹉也招回来,可努力了好长时间,也不见鹉的踪影。
我把鸟笼挂于树下,喂上小米倒上水,鹦伶仃地歪着头发出“啧啧啧,啧啧啧……嘚噜嘚噜……”的呼唤声,我侧耳静听,朦朦胧胧听到树上有“啾嘁、啾嘁”的声音,可睁大眼睛搜寻,只见树叶儿晃动,不见鹉的身影。我搭梯上平房扒开树叶儿寻找,又上二楼平视树冠,最终没有寻到。我怀着侥幸心理,笼中养大的鸟,翅膀不会太硬吧!野外找不到吃的,一定会飞回来吧。
我梦想,第二天早晨开门大吉,有个惊喜。但是,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早晨,鸟笼里依然是鹦形单影只。奇怪的是,我喂的小米还是半食盒,鹦这几天是在绝食啊!
第四天,是个周六,孙女不上学,儿媳也休息。早晨,我把鸟盒里的小米换成了鸟粮,已经病歪歪的鹦,卧在横杆上,只睁眼看了看,没有一点要进食的样子……
下午,儿媳打电话说,樱桃树上栽下一只鸟,头破血流,同时,笼中的鹦也死了。电话里传来小孙女小孙子的哭声,还有小狗的叫声……
放下电话,我急忙奔回家。儿媳说,那只头破血流的鸟儿,正是丢失了几天的鹉,许是笼子里的鹦,看见自己爱恋的鹉死亡,便随之而去了。儿媳怕我看到伤心,把它们装在一个小盒子里埋葬了。
面对这倾情绝恋,我在惊心动魄、感慨万千之余,不禁泪湿两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