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人赏江山文】雪域明月,与苍穹商量来世的圆满(柳岸) ——读清心如云《东山上,举起三百年前的月光》
三百年前的1683年,雪域高原诞生了一位黄教领袖,这就是放下过天地、转山转水转佛塔的仓央嘉措。“在那东方山顶上/升起了皎洁的月亮/娇媚的脸蛋/浮现在我的心上”,因为其诗多有描写世俗生活的男欢女爱,被误认为是离经叛道的情僧,而广受诘难,甚至被康熙帝下令解往天朝而予以废黜。清心如云这组诗便是借这位传奇僧人立意,化禅入境,且有磊落开怀,醇厚的况味,如清音玉振,蓄势而发!
苏轼云:“清夜无尘,月色无银。”而我们的诗人却是清凡心入圣境,以一朵浮云的姿态穿越三百年前的时空,并举起一轮朗月,化为涤瑕荡秽的清风了。
一
“如一场没有降下的雨水,在二月/辗过重叠的倒影/从干涸的池塘,取出泥土”,雨水有态,湿冷空气交集;而降水现象是大气循环扰动产生。雨是云中过客,有急有缓,而法雨却是润渴的甘露。此处隐喻轮回,是缘起缘灭的相续相。“春雨贵如油”相对于干涸而言,却是合佛摄生的殷勤了!“从干涸的池塘,取出泥土”,取出人生之一环,如影随彼行,辗过情欲爱染。凡夫所以深陷,是漂溺于凡夫之流,因重重障蔽而困于尘网。
“取出遗落人间的莲子,和暗香/打磨,剥皮/时间的利刃会切开前世/以白纱绕过右臂,裹起血色黄昏的沉默”。随后诗人亮出本诗诗眼“尘缘过后/我只是一块受伤的石头”,“是一块不会流泪的云朵”。
诗人为何名清心如云?恐怕是因为居于此世俗,如莲子落入污泥,自然不能免俗。当以清净本心之法经风霜,受时间利刃削砍,受打磨之痛耐剥皮之苦,这血洒下来再组合,如此形躯幻住,黄昏向晚,将性地上的不实相付于沉默,坦然过苍空。这是自我通达,也是超过寻思的感悟了!
而仓央嘉措的心头影事也就是观心实相,与我们凡夫的悟见截然不同。生死迷途中,谁能识得修程乃是于一摊烂泥中挺出出水荷叶,田田向上,孕育如沉香的法身慧命出来。
切开前世!前世今生,识前之世是迷宫,神秘恐怖,东撞西转困不得出,一旦找到出口,方向会清晰了然。路不在外而在你脚下。纠偏归正,由思烦恼过患而谨护自心,使三毒无机可乘,则了达自在当下。
《楞严经》言:“谓尘世间一切事皆虚幻如影,纵灭一切见闻觉知,内守幽闭,犹为法尘。”分别影事,于事后思量,苦乐爱恨交集也是千年荒芜啊!而将“黑夜激活”在那枚落叶里,也就找到了春风之绿,又绿江南彼岸了。
相传唐朝诗人崔护进京应试时,因口渴敲门讨水,有一美丽的少女绛娘开门送水。开门的一瞬间,崔护与绛娘互相凝视,两眼相撞一见钟情。第二年清明,崔护重游旧地,没见着绛娘,便在门上写下“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的佳句传之千古。爱情之美,偶然两心相触,便生离合之悲欢,难道这是冥冥中预设的棋局,让楚河汉界再起波澜么?
仓央嘉措五岁开始学习文字,七岁学习佛法,八岁研习《诗境注释》于诗学开蒙,由此奠定了日后成为诗僧的基础。
“倩影之来心上,如明月之出东山。”诗二《山上月》便是此句的化用,精简概括。“必须用金刚般的岩石堆砌,才可能/举起三百年前的月光”。
西藏人对石头有特殊的感情,据《西藏考古综述》载:“西藏古代存在一种大石文化,这种大石崇拜在藏区各地多有遗存,分三种形式:独石、石圈、列石。如西藏普兰的石柱;甘南的长石头;大山上的石牛儿,均兀然独立,高数十米,令当地藏汉人民顶礼膜拜。在藏区,尤其是康区和部分安多藏族在屋顶、门顶、窗台以及土地中央供奉白石,凡供奉神灵之处都用白石为代表。他们崇信白石是雪山的精华,家庭的保护神、田地和庄稼的守护神;还认为高高屹立的巨大白色山石,乃是龙女、神女的化身。遍布藏区高山峡谷、村口道旁的玛尼堆更是藏族山石崇拜的突出表现。”
诗中金刚般的岩石堆砌是八字真言玛尼石。“玛尼”来自梵文佛经《六字真言经》“唵嘛呢叭咪哞”的简称,因在石头上刻有“玛尼”而称“玛尼石”;“玛尼堆”是指在石板或经加工而成的石头上刻有藏文经文、“六字真言”或刻有动物图纹、神灵图像、朗久旺丹图纹等的石板或石头垒起来的石堆。藏族地区有数不胜数的“玛尼堆”,是藏传佛教的一大特色和显著标志。
藏族对佛教文化情有独钟,男女老幼都以跪拜朝山为崇高仪轨;在一块块普通的石头上刻写经文以及各种佛像和吉祥图案,并饰以色彩,使平凡的石头变成了玛尼石。虔诚的藏族信徒相信,只要持之以恒地把日夜默念的六字真言纹刻在石头上,这些石头就会有一种超自然的灵性,从而使他们获得解脱。
可以说玛尼石是藏族人独有的、非常有神性的心灵语言!
“照亮我们,在山顶搭建陋室书屋/聚拢起灵气/随一场大风吹过枫叶,早已不知去向/只用你喜欢的颜色描绘/半梦半醒的风景,一条彩色哈达/牵动远方虚设的目光。”历史扑朔迷离,仓央嘉措到底是伪达赖还是证得佛果的大成就者?从其自称持明者来看,再结合《我问佛》的知见,其已证得咒语法门的种种三昧境界,应该是可信的。
持明者,受持真言谓之持明,总持一切明门明行。达赖喇嘛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观音为度法大圣,掌管光明佛法。而仓央嘉措,这个一直在情与佛,世俗与净域之间往返的精神领袖,是用真情来宣教弘法了。
仓央嘉措是一位才华出众,富有文采的诗人。其作品以词句优美、朴实生动,独特的仓央体而成为全世界的宝贵遗产。
芸芸众生是半梦半醒的风景,头出头没溺于苦海。烟云幻化,长途中危崖耸立,一个念一个念推波助澜。尘世纷纷,红尘的局外,应该有一双理性的眼睛洞若观火,观水火之不容、观爱恨之痴缠、观生死长流之疲劳!
“那么温暖,轻盈地飘动着/仿佛月光里的咒语/被黑夜激活,再次打开一座山的光亮。”经幢在藏地随处可见,幡、幢、旗,就是用布缝制、上面有佛号、经文、咒语的装饰布条、布幅、布盖、布旗等,用以象征佛菩萨的威德,也是降魔消业障的象征。佛经上记载,建立幢幡,能得福德,避免苦难,往生诸佛净土,所以寺院、道场常加以使用。我们人、鬼、冤魂,从下面经过,风吹到,被吹起的尘土拂到,都有无量利益。
经典说,一片经旗因风吹而飘动,代表念观音菩萨的六字大明咒十万亿遍。五色经幡,分别代表止息“贪、嗔、痴、慢、疑”,增长五种智慧。蓝白红绿黄五种颜色,也代表五方佛,黄色的代表宝生佛,也代表地大,绿色代表不空成就佛跟水大,红色代表阿弥陀佛代表火大,蓝色代表不动佛与风大,白色代表中央纰漏遮那佛及空大。这个经幡一挂,整个世界得到五方佛加持,有灾消灾,有冤解冤,无冤积福,修大慈悲心,功德利益不可思议。
二
诗三《青海湖水岸》“在坚硬或松软的沙砾内,藏起星光/照亮有你的水岸/和时间黑夜,所困住的诗情。”赤雪嘉姆,即青海湖。是藏传佛教徒心中的圣湖。在青海湖周边地区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若能转青海湖一圈,能感恩这一生母亲的慈爱。”青海湖做为西藏四大圣湖之一,能起到救赎心灵、治疗心伤的作用。
而十世班禅大师在青海湖边放置宝瓶,念动咒语,宝瓶自己飞向湖中央却是不可思议的神变了。“地水火风。四大如幻。风心自在。万法唯识。”密宗成就者的境界远非我们凡夫的思维可以理解,也远非现代科学水平能够解释。从古到今,上师经常示现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神异法行,诸如水上走,空中飞,虚空摘甘露,圣湖取伏藏,肉身化虹光,刹土任翱翔,水不能溺,火不能烧,山不能阻。有的能够将手随意探入山石中取出修行仪轨,或将竹棍随意拉长,酒瓶自在打结,坚硬的山体上犹如踩泥沼般可留下脚印,牢固的岩石上犹如捏面团般又可留下大手印,他们的身相可以在不同的地方同时出现,众生的心思又被他们如明镜一般清晰洞见!
种种异能的表现,只是为了说明我们所处的这个环境只是一个幻觉的存在。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在他们身口意三门游戏幻舞之下,尊者的自性坦露无遗。
据《清圣祖实录》所载,在康熙四十五年,受尽王难的仓央嘉措在被押解途中,行至青海湖时,于打坐中圆寂,时年25岁。
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也就是蒙古喇嘛阿旺多吉所著《仓央嘉措秘史》和“密传”《琵琶音》的说法。仓央嘉措“于火猪年当法王。25岁时,被请往内地”。此后又到前后藏、印度、尼泊尔、甘肃、五台山、青海、蒙古等地云游,讲经说法,广结善缘,创下无穷精妙业绩。
“水面那么辽阔,清澈见底的内心/却看不到一尾鱼儿/说出那些白云下搁浅的真相/只能以幽深的眼神,打捞失落的文字/与你散落民间的名号。”
下面我们打捞一下仓央嘉措的文字:“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只是,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己失去旧日的光泽”“用一朵莲花商量我们的来世,然后用一生的时间奔向对方。”
好多人读仓央嘉措的诗,以为诗人多数情况下被情所困。其实不然,“不负如来不负卿”,一边是般若智慧,一边是旷古恋情,一边是彼岸的极乐世界,一边是此岸的儿女情长,若能了无取舍,识得诸法实相,达至“一真法界”,两者又有何分别呢?
凡夫修行,往往寻僻静处,或深山或古洞。《维摩诘经》说“譬如不下巨海,不能得无价宝珠”。你不深入烦恼大海,如何遇缘生心,如何能熄灭烦恼大焰。以前有位比丘在深山修行,数年之后心觉清净。不想下山见了女色又起爱染之心。故心内惶恐不安,自知还有烦恼未断。而又一修行人,整日出入茶楼酒肆,还和烟花柳巷的女子打情骂俏,于染着反而寸丝不挂。这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功夫!所以莲花洁净却出于污泥。污泥臭秽,反育出莲花更旺。
原来入世,所谓情爱是在红尘这个熔炉里冶练。三涂不血腥,难生厌弃之念,地狱不惨难生脱离之心,而坠于苦海是谓深入虎穴,能得虎子。航船经大风大浪才能开到彼岸,小树受寒暑风雨才可枝叶参天!
由此可知,这个世间愈是苦难,各行各业愈有许多诸佛菩萨化身其中,他们干什么,帮助众生离苦得乐,转烦恼为菩提。
仓央嘉措在美丽的青海湖畔,卸下尊贵无比的名号地位,从此成为一位隐者,一个云游四方的旅人。作为格鲁派当时的法王,仓央嘉措之修证当是极高。在美丽的青海湖畔隐去,是正史留给后人的揣测,是时间上的黑夜。但在佛教史上,却是又多了一位生死无碍的大法王!
我们再看最后一首诗《轻轻走出最高峰》:莲花开在须弥山巅,隐秘烟火深处/人间已满目疮痍/万里石阶之上已布满了荆棘”这里的须弥山不是真正的须弥山,而是借山表示修行人,孤高君临天下,导航引渡有普渡众生之意。看峥嵘岁月,烟火总是稠着化不开世间爱恨。而超越或者突破尘网是困难的,不经一番痛苦和大磨大难,怎能持利剑斩掉荊棘呢!
若把佛智比作高山之峰,烦恼就是登峰之梯。“佛法不离世间觉”,莲花不可去污泥而芳,菩萨岂可舍众生而取正觉?所以“断一分烦恼,证一分法身”。三毒在修行路上是登峰之阶。“圣境高高,原靠这堆烦恼托着青云之上!”诗人之所以要举起三百年前的月光,是慈悯在怀,万相一如的妙赞啊!
趋顶拾阶,渐次而上。每伏住一个烦恼便是心上功夫。在凡,道升一尺魔退一丈;在圣,却是高出一地风光。山花斗妍处,满天星辰灿烂!
“我的脚步,在春天里驻足/雷电惊不醒执念,睡梦中,谁在持诵真言/让大地变暖,让一场雪/在死亡的石头上开花,结出硕果。”
好一块死亡的石头?!在藏传佛教地区,人们把石头视为有生命有灵性的东西。而石头象征爱情,和爱情扯上关系也是由来已久。“立此山间守日月,此情问天叹银河。”缘起缘灭,深深浅浅,有些人注定是等待别人的,有些人注定是被别人等待。爱情之美,误了多少人的梵行。而能够将爱情视为修行的道业,则是于情关处斩出一个新天新地。
“昔时火宅侣,原是法城亲。”大破大立大死大活之后,于悟道也是增上缘。《维摩诘经》中维摩诘问文殊师利何等为如来种,文殊师利回答说:“有身为种,无明有爱为种,贪瞋痴为种,四颠倒为种,五蕴为种,以要言之,六十二见及一切烦恼皆为佛种。”由此明白,爱情痴缠对于尊者来说也是进道的资粮。关健是看你如何过关斩将了。凡夫认为男情女爱是彼此间的缘分感召来的,其实并不全然如是,大部分的原因是有另外的力量在干扰。在此我说个公案:“过去有个服侍第三世康祖法王的喇嘛,喜欢上一个女孩,两人相约要私奔。私奔的当晚,这个喇嘛如常在法王临睡前帮忙盖棉被,喇嘛突然想到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服侍上师,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伤心地落下泪来。被法王看见,法王就问他为什么哭泣?喇嘛心想私奔这种事虽然不堪,但是对于自己的上师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向法王全盘托出。法王听了之后,叫他先拿些财物给女孩暂时缓一缓,然后叫喇嘛隔天跟在女孩身后,看她在哪里小解,在女孩小解的地方用一块石头盖起来,过一天再去看石头底下有什么东西,然后把东西带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