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朱砂痣(小小说)
初见时,他额间那抹朱砂痣像盛放在她心间艳丽的花儿,见之欢喜;再见时,那抹朱砂痣殷红的如血一般刺进她的眼里,痛得好似要生生剜去心脏一般……
“情”之一字,百死不悔;“情”之一字,成疯成魔。
即墨染第一次见到清尘是在一场皇家祭祀上。她以皇太女的身份告太庙,列居上首,她一眼便看到跟在国师身后的清尘。他小小的少年着一身青色道袍,手捧一把拂尘,亦步亦趋地跟在国师身后,额间的那抹朱砂痣衬得他眉目清朗。
年岁尚小的即墨染不懂何谓喜欢,只是觉得见到他便心生欢喜。
作为皇太女的即墨染是孤独的,尽管他整日里不苟言笑,但他就像她生命中那束温暖的光……
在那日他把她护在身后的时候,她就坚定不移地相信着。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如少女般生出了别样的情愫。哪怕明知不可为,却犹如飞蛾扑火。
元都的冬日总是来得比较早,冬月时节已是白雪纷飞。即墨染看着远处那抹青色的身影,挺拔的如同屹立在冬日里的一棵松柏。
“清尘!”即墨染的声音里带着丝丝愉悦,一边高声呼喊着,一边提着裙摆奔跑着。
“殿下,我今日是来辞行的。”
“你要去哪?我不允!”即墨染急急上前一步,面有怒色地拽住清尘的衣袖。
“殿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清尘轻轻地拂开了即墨染的手,低着眉眼说道:“清尘,莫当我是三岁孩童,你以为我会相信么?是谁让你离开的,母皇?”
“殿下,你只要知道我今日是来辞行的便可。”清尘依旧低着头。
“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为什么要走?你明知道我……”
“殿下!”清尘突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即墨染的话。
清尘看到了那双平日里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沾满了哀伤,他慌乱地移开了眼。
“殿下,得罪了。”清尘一个手刀敲晕了即墨染,把她交给了隐在暗处的人,转身离去。
“阿染,对不起。”
即墨染清醒后呆呆地坐在寝宫里,她知道,清尘一定是走了。
翌日散朝后,女皇把手中的奏折劈头盖脸地扔到了即墨染身上。
“你看看你,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这样子成何体统?”即墨染不为所动地站着。
“你以为这个位置这么好坐?容不得你有一丝儿女情长,更容不得你有软肋!”
“他才不是儿臣的软肋!”
“朕不过说了一句,你就这样着急辩护。”
“难道坐在那个位置就要变成一个无心冷血之人?就要无情无爱?那我宁可不要!”
“你这个逆女,信不信朕杀了他?”女皇气得踉跄退后一步,旁边的近侍急忙上前扶住。
即墨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上首的人,她的眼里有着让人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哼,莫说他是修道之人,你以为没有了身份地位就可以和他在一起?天真!”女皇坐在御座上,睨了即墨染一眼继续说道:“这是你也是他最后的机会,你回去好好想想,莫要得不偿失!”
即墨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偌大的寝宫里空空荡荡的,她不知道有些事要与何人说。她知道母皇说到做到,况且她现在放弃一切,不代表有人会放过她,她保不了自己,也护不了清尘。
女皇近来身体频繁不适,召皇太女御前服侍。“染儿,帝王家最要不得的就是多情。母皇只有你一个孩子,母皇可以把一切都给你,可是母皇护不了你一辈子啊!”
“母皇……”即墨染以为这些时间来她已足够冷情,然而豆大的泪珠还是不争气地溢出了眼眶。
“还有不要再企图去找清尘了。”
“母皇,我……”
“你要让我死不瞑目么?”
“我答应了。”
“染儿,你不要怪母皇。”
佑宁十五年,女皇驾崩,皇太女即位。即墨染还是违背了她的誓言,去找了清尘。
“你不该来的。”
“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么?”
“全天下有多少人在盯着你,你怎可这么任性妄为?”
“清尘,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可曾有过那么一丝喜欢我?”
看着即墨染的模样,清尘的心像被针扎一样抽痛,他冷冷地说道:“不曾。”
“好,很好,那就当我即墨染自作多情罢!”
看着甩袖离开的即墨染,清尘低声呢喃道:“阿染,我们之间隔着的何止十万八千里……”
不愿在此停留,清尘开始四处游历,他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流言。女皇有违天道,以至于天降灾难;女皇暴虐无度,屠了满门忠良。流言像一支又一支的毒箭,直指元都中的她。
流言四起,人心浮动,即墨染下令彻查此事。不曾想此事牵连甚广,女皇大为震怒。群臣忧心忡忡,女皇决心已定,怕是要血流成河,此举势必会影响社稷安稳。
没有人劝得动震怒的女皇,清尘就这样莫名地被推到了女皇面前。
“你让朕饶恕那些人的命?你是在用什么身份资格和朕请求的?你是不是觉得朕曾经喜欢你,所以会听你的话?”面对即墨染一声声的质问,清尘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陛下,此举并不妥当,于陛下不利,于社稷不利。”清尘跪着朗声说道。
“于朕不利,于社稷不利,于你何关?不过都说修道之人有颗悲悯之心,你倒是可以用你的命来换他们的命。”
清尘怔愣了一下,答道:“好!”
“你慈悲到愿意用你的命去换那些不相干之人的性命,可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即墨染像疯魔了一般,摔碎了她触手可及的所有东西。
清尘跪在一旁,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就算我坐拥天下又有何用?清尘,你可以喜欢我么?”
“陛下,我……”
“算了,我会妥当处理此事的。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现了。”
良久,有宫女上前提醒道:“道长,道长,陛下已经走了,您也起身回吧。”
清尘缓缓地起了身,他慢慢地摊开了握紧双拳的手,手心里全是太过用力掐出的一道道伤痕。他多想抱一抱阿染,可是他不能。
从那以后,清尘一直呆在那间小道观里未曾踏出半步。
一天,他听见庭院里洒扫的两位小道童在闲聊。
“听说女皇崩了,举国国丧。”
“嗯,听说女皇终身未嫁,没有子嗣的她把位子传给一个偏远王侯的女儿。”
“哎,你说让女皇念念不忘的人是谁呀!”
“我怎么知道?”
……
小道童的声音渐行渐远,清尘双手捂着脸弓着身子,压抑的哭啼声飘散在这间寂静的小道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