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刘俊峰家里最高兴的就是他母亲了，母亲特地炒了四个菜，叫父亲把唯一的时钟——那只叫家人起床的公鸡给炖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着鸡，而刘俊峰的父亲默默地低着头，只顾抽着闷烟。
　　 “你这是哪根筋不对了？孩子考上大学是咱家天大的事，瞧你一脸的苦瓜相，好像谁欠你五百两黄金似的！”
　　 刘俊峰的妹妹玲玲一听笑起来，差点没把刚进嘴的一口饭喷出来。
　　 父亲抬起头怯怯地看了母亲一眼，然后转过脸狠狠地瞪瞪玲玲，玲玲吓得赶紧埋头吃起饭来。
　　 母亲把一对翅膀放进刘俊峰的碗里，“吃吧，以后展翅高飞鹏程万里！”
　　 玲玲一听笑起来，“妈，您没上大学可真亏了啊！”
　　 “这妮子，这才上了几天六年级，就敢跟妈闹起玩笑来了，快吃饭，不吃我就端了啊！”
　　 “我吃，我吃，嘻嘻，我要吃鸡爪子了，我以后可以抓钱了！”玲玲说着，把两只鸡爪子放进自己的碗里，朝母亲做了个鬼脸。
　　 母亲疼爱地笑了笑，给她夹了一段鸡脖子，“吃吧，将来找个好婆家!”
　　 父亲不为人察觉地叹了口气，端起碗慢吞吞吃起来……
　　
　　 二
　　 饭后刘俊峰到村西头发小铁蛋的家闲聊了一会，商量什么时间走的事。铁蛋的名字叫刘伟峰，和刘俊峰俩从小学起到高中都在一个班，又一起考上了山大。
　　 回到家里，路过父母的房门前时，刘俊峰听到了父亲和母亲在争论什么事，好像是在说自己，他不由地停住了脚步仔细聆听起来。
　　 “我算了算，这上大学的学费得六千多，再算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怎么也得万把元以上了。再说，其它的开销呢？”父亲的声音很小，但刘俊峰听得很清楚。
　　 “这离三孩上学还早着哩，一个多月的时间，想办法凑凑不就行了？多难个事？咋着也不能耽误三孩的前程啊！”
　　 “听说县城东修护坡，干下来两千多块钱呢！”
　　 “不是说挺危险的吗？”
　　 “机灵点不就行了？”
　　 “我是担心你那身子骨，那活不轻，能干得了？”
　　 “没事，也就一个半月的工程量，很快就干完了。”
　　 “我明天就帮张嫂家的豆腐坊推磨去，帮她家做豆腐的六嫂去广州她闺女那里了，正好缺个人手，给的工钱不低。”
　　 “推磨的活忒累，你干不了，那不是女人家干的活！”
　　 “就这样定下了，一天也就忙个一两个钟头。”
　　 听到这里，刘俊峰感到心里酸酸的，他急忙走进了房间里。
　　 “你说什么？不想去上大学？你再说一句试试？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父亲怒吼道。
　　 “你喊什么呀？你能不能先好好的听听孩子说的啥意思啊？”
　　 “那好，你给我说说，为啥不想上大学？”
　　 刘俊峰耷拉着脑袋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爸，您别怪哥，咱家穷，哥是不想……”
　　 “说的什么混话啊？”母亲猛地打断了玲玲的话，“穷咋了？穷就不能上大学了？谁给定的这规矩？你要是不去上大学，试试！”说着满地找棍子。
　　 “好啦，好啦，说两句就行啦！你这牛脾气又上来了？”父亲见母亲生气，急忙陪着小心劝起来。
　　 “都是你教育的结果。”母亲说着哭了起来。
　　 母亲这一哭，刘俊峰慌了，赶忙走近母亲，跪了下来，“妈，对不起……”顷刻间，他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滴滴泪珠，在脸庞上流落下来……
　　
　　 三
　　 一连好几天，每天天不亮刘俊峰的父亲和母亲就出了门。中午时急急忙忙赶回来做饭的母亲，扒拉了几口又急急匆匆地走了，话都说不上几句。等他的父亲从工地回来，已是晚间十点以后了。
　　 半个月后，正在院里收拾杂物的刘俊峰看到妹妹两眼通红地跑了回来，也没和自己招呼一声，一头钻进她的小房间里反锁了门。
　　 “玲玲，玲玲，出什么事了？开开门，玲玲，有什么事给哥说说！”刘俊峰感觉妹妹一定出什么事了，心里一阵发紧。
　　 玲玲在屋里发出了很大的哭声。
　　 刘俊峰急了，使劲低敲起了门，“玲玲，开开门！开开门！”
　　 哭了好半天，玲玲才抽泣着打开了门，“哥……”
　　 “玲玲，先别哭，告诉哥发生什么事了？”
　　 “哥……”玲玲抱着刘俊峰的胳膊有放声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快告诉哥出什么事了？”
　　 “我到张大娘家去，看到咱妈躺在张大娘家的床上，说话直喘气，脸都煞白煞白的。张大娘说咱妈是累得晕倒了，说别叫咱妈这么劳累了，说咱妈的身体不能这样折腾下去……”
　　 “你在家待着，我去看看咱妈！”说完，刘俊峰发疯一样地跑了出去……
　　
　　 四
　　 刘俊峰小心翼翼地扶着疲惫而又憔悴的母亲回到了家里。
　　 临进家院门时，他看到村支书远去的背影，在工地上带队的村支书怎么回来了？
　　 “妈！妈！”看到母亲和哥哥，玲玲满脸泪水哭着喊叫起来。
　　 刘俊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忙对妹妹说：“别哭了，啥也别说，先叫咱妈进屋躺下歇着。”
　　 玲玲茫然地点了点头。
　　 刘俊峰和玲玲把母亲扶到床上躺下。
　　 “妈，您不要紧吧？”
　　 “玲玲，医生说要让咱妈安安静静地休息几天就恢复了。”
　　 “嗯，哥，我知道了。”
　　 “妈没事，睡一觉就又有精神头了，等妈睡一觉起来给你们做饭。”
　　 听了母亲的这句话，刘俊峰的心都快碎了。
　　 “妈，烧个汤煮个面我都会，我这就去做。”
　　 “你别做了，你带玲玲到街里吃顿饺子吧，这些天妈都没好好给你们做顿可口的饭，咳……”
　　 “好的，妈，您先睡一会，我和玲玲去街里吃，回来给妈也带点。”
　　 “去吧。”
　　 刚走出院门，玲玲就拉住刘俊峰的手哭起来。
　　 “咋又哭起来了？”
　　 “哥，二亮叔来家了。”
　　 刘俊峰的身子摇了一下，二亮叔就是村支书，父亲是和他一起去修护坡的。
　　 “二亮叔来说啥了？”刘俊峰着急地问。
　　 “二亮叔说工地塌方了，说咱爸……说咱爸……”
　　 “说咱爸怎么了？”刘俊峰的头嗡嗡嗡地响起来。
　　 “说咱爸的腿受伤了被送医院去了……”
　　 刘俊峰顿感天旋地转，突然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五
　　 “玲玲，你看看，你哥拿回来的这是什么东西呀？”母亲举着刘俊峰递给他的一个像瓶子一样形状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看着。
　　 “妈，那是奖杯，是我哥科研成果的奖杯，还是国际的呢！”玲玲伏在母亲的肩上看着奖杯满脸的快乐。
　　 “是奖杯啊？我还以为是个玻璃工艺品呢。”母亲说着十分小心地把奖杯放在了桌子上，“咋说，这也是我儿子给我挣来的荣誉！”
　　 “妈，这也是您的。”刘俊峰递给母亲一个大信封。
　　 “什么呀？这里面得装多少信啊？等你爸回来再看吧。”
　　 “妈，我爸也有，每人一份，玲玲也有。”
　　 “都有？你这几年写了多少信啊？母亲一边唠叨着一边打开了信封，“啊，钱？这么多？”
　　 “妈，这是国家给我哥发的奖金！”玲玲开心地告诉母亲。
　　 “这么多奖金？我的儿有出息了……”母亲摸着钱哭了起来。
　　 “妈！”望着两鬓斑白的母亲，刘俊峰跪了下来，痛哭起来，“妈，为了我，您和爸受尽了磨难，我爸伤了腿，您还落下了病根子。妈，儿子对不起您和爸啊！”
　　 “这孩子好好的哭什么？又不是过年，跪地下干什么？快，快起来！”
　　 刘俊峰一把抱住了母亲的腿。
　　 母亲在刘俊峰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眼里闪烁着幸福的泪花……
　　 “怎么跪下了？”父亲跛着腿回来了。
　　 父亲说着把刘俊峰拉了起来。
　　 “爸！妈！”拥抱着父母，刘俊峰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