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周末，午后。麒麟城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楼房被日头晒得有些隐隐扭动，我与朋友走进一幢高楼下的小酒馆里，坐在一个并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点几个小菜，一壶茶一壶酒，细嚼慢啜，放松惬意得甚至有些迷糊。
　　 朋友笑着说，脸色这么差，我知道你的工作，无非是坐在哪儿，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监控幕墙，喝着茶看着大屏，像看无声电影，多轻松啊！你怎么搞得这么累呢？
　　 我反问他说，要是让你拿一个对讲机，看着大屏幕，神经紧绷，不间断地对话，你会怎样？
　　 朋友愣住了，问道：会有那样的事？
　　 我回答，有，每经历一次，都记忆深刻。
　　 端起茶盅。朋友倾身，洗耳恭听。我感叹，真实隔行如隔山啊！思绪一下回到那个寒冬的那一天。
　　 2016年1月底，春节将近，曲靖市境内连日暴雪。曲嵩高速公路发生冰雪灾害，被迫全线封闭。高速应急联动小组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前往冰凌灾害最严重的红军哨路段，一部分前往最容易结冰的梁家田大桥，实施24小时值守。而按紧急预案组成的三支巡路队，也上路进行地毯式的路巡工作，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点，一旦发现雪凌较厚地段，马上通知融雪撒播机迅速前往作业。如果天气稍有好转，具备通行条件，便告知过往车辆小心通过。我在监控值班，随时查看路面监控，保持对讲机畅通，与值守点、巡路车、作业车等保持不间断的联系。
　　 随着天气的持续恶化，担负路巡工作的一辆巡路车，在红军哨遭遇险情，滑出了路面，幸运的是没有人员受伤。出事车辆被拖车拉回修理厂维修，我通过对讲频道向其它路巡车辆告事件始末。接到险情通报的巡路车辆，行驶得越发小心、谨慎。
　　 暴雪天气第三天，大量货车还在冒险经由老320国道、南小线通行，多车发生滑翻事故，已不堪重负的老公路中断，曲靖与昆明之间的交通彻底阻断。
　　 可以想像得到，华东与西南之间的大通道沪昆高速、老320公路中断，会发生多么严重的局面。那些东来西去的货车，说什么也不愿意调头回去，也回不去，很多不愿意折返城区暂时休息，抱着公路随时可能通行的侥幸心理，停留在收费站外的公路上，排成了一条长龙，滞留时间最长的，已经超过了24小时。
　　 驾乘人员还好办，曲嵩高速的所有收费站，都设有“情满旅途服务点”。站点的青年志愿者服务队为他们送上的一杯开水、一份泡面、一炉煤火，一声亲切的招呼，温暖着每个人的心。他们在服务点休憩，暂忘了外面的鬼天气。但如果车辆载有其他活物，又该怎么办？
　　 还真别说，这样的事偏偏发生了。
　　 那天正好是我上班，监控中心的气氛格外紧张，对讲频道嗞嗞啦啦的声音不时传出来，频道里各小队时时通报着各自的信息，工作在紧张的氛围中有条不紊地顺利推进着。
　　 频道里突然传来急迫的声音：“报告，南海子站有一辆运鱼车因长时间滞留，氧气不足，鱼已出现翻白肚皮情况，寻求帮助。”
　　 一车的活鱼，价值不菲，指挥室决定，只能就近到曲靖城区处理。驾驶员同意这样做，确保减少损失。
　　 我忙与巡路车辆联系，询问道路积雪、结冰情况，确认南海子至曲靖城区段可以低速通行，我立即向指挥室报告。指挥室立马调派另一辆巡路车赶到收费站，帮助运鱼车绑上防滑链，由巡路车引路进入收费站，上高速驶往曲靖城区。
　　 这次当机立断的处置，为驾驶员挽回经济损失3万多元。驾驶员高兴得握着大家的手，连声道谢。那场面，在场的同事说，流泪了。
　　 这件事刚处理完毕，我还没松一口气，监控中心又收到一条信息：天黑后气温骤降，红军哨1号观测点、梁家田大桥2号观测点已降到零下3度，结冰路段的长度在增加。我们都在心里祝祷：通行条件那么差，可再别出什么岔事了。世间事就是这样，你越担心什么，就偏偏出现什么。就在此时，频道收到了呼叫：“呼叫0号，这里是马龙收费站，收到请回答。”
　　 “0号收到，请讲。”
　　 “收费站昆明方向救护车内载有突发疾病病人，需送往昆明急救，320国道阻断无法通行，请问高速路能否建立一条救援通道？”
　　 “收到，我们立即汇报协调。”
　　 危重病人？人命关天，指挥室收到报告后马上研究，根据反馈的情况决定：立即开辟生命救援通道，保证救护车和病人安全前往昆明。
　　 命令迅速下达：“各值守、巡路队、监控中心注意，从现在开始，对讲频道保持通话，不能中断。”
　　 “收到！”“收到！”“收到！”
　　 “1号值守队，按预案要求，现开辟紧急救援通道，请立即对该路段进行单车道融冰化雪处理，救护车30分钟后到达该路段。”
　　 “1号值守队明白，立即执行。”“巡路2队，请立即到马龙收费站配合救护车安装防滑链。”
　　 “巡路2队明白，立即执行。”
　　 “巡路3队，立即向昆明方向巡路，确认道路是否有结冰情况。”
　　 “巡路3队明白，立即执行。”
　　 “2号值守队，现开辟紧急救援通道，请务必在50分钟内完成对该路段的单车道融冰化雪处理，救护车60分钟后到达该路段。”
　　 “2号值守队明白，立即执行。”
　　 短短3分钟，各相关执勤队伍行动起来，救援在各个点迅速展开。10分钟后，开道车带着救护车从马龙站缓缓驶入高速，边行驶边了解各路段的情况。
　　 “各值守、巡路队，救护车已驶入，请保持通话并报告前方路况。”
　　 “巡路3队报告，路上有积雪，但无结冰现象，可通行。”
　　 “值守1队报告，1号值守点除冰完毕，可通行，请走中间车道。”
　　 “值守2队报告，已做好除冰准备，救护车可在50分钟后通过。”
　　 从马龙到昆明，救援频道始终与各执勤点保持通话状态，一路接力，救护车辆安全抵达昆明。
　　 危重病人终于得救了！
　　 八小时轮班，八小时通话，待其他同事接班时，我已口干舌燥，言语泛力，头昏脑晕。但我们完成了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任务，紧张过、累过、心疼过，一点不重要了。我心里满满的舒坦。
　　 讲完藏于内心已久的故事，喝干杯中的苦荞茶，正午时分的时光有些寂寞。
　　 朋友一直静静听我讲，片刻的沉默后，还在一脸愕然。他缓缓开口说道：“虽然经常走高速，这些事还真不知道，只是觉得我们曲靖的高速公路越来越多。”
　　 我说，1996年，曲靖第一条昆曲高速公路建成通车，在之后的23年里，不断延伸的高速公路，续写了自秦修五尺、汉开南中以来最为辉煌的篇章——入滇锁钥变通途。高速公路上，随时有特殊情况发生，我们通过监控银屏，一览往来车流，通过帧帧画面，详解瞬息动态，为值守在路段上的值勤点，工作在深夜三尺岗亭的同事，奔波在事故现场的救援人员，搭建起保持通话的沟通桥梁，为曲靖806公里的高速公路守护好一路平安。
　　 朋友放下茶，端起酒杯，动情地对我说：“这一杯酒，我敬你，干了！”我看出他眼里闪着光，说：“干！”朋友站起来，道：“这第二杯酒，我敬你的同事，干！”我眼里也热热的，说：“干！”
　　 走出小酒馆，与友告别，抬头看了看天，午后的阳光，真的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