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高兴(微小说)
我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希望来场风,来场大风,来场狂风。
我希望来场风,来场大风,来场狂风,是因为我害怕风,害怕大风,害怕狂风。
数年前,我曾是一个菜农,在城郊种着几亩温室大棚。
沙城每年的三月至五月,是刮风季节,隔三差五,大风就裹挟着沙尘,从西北方向铺天盖地而来,所到之处,风吹沙跑。
温室大棚最害怕的就是风。
每年的风季,我都要提心吊胆,一听到风,我的心就在胸腔里剧烈地颤跳,剧烈地颤跳,仿佛要从喉咙里颤跳出来,离我而去。
有时,温室大棚里的蔬菜长得煞是可爱,几乎到了出售的时候,眼看着花花绿绿的钞票离手边不远,突然之间一场大风,拖着长长的披风,撕开塑料薄膜一道口子,把温室大棚吹翻,把煞是可爱的蔬菜吹成开水烫,把离手边不远的花花绿绿的钞票一下子吹成泡影,遭受巨大的经济损失。每年每年,这样因风造成的经济损失,我都要有几笔。
那年四月,一场八级以上的大风,刮了一天一夜,我同风魔抗斗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斗过风。风过后,我的几亩温室大棚全都夷为平地,塑料薄膜也不知被刮到哪个爪哇国,原先嫩绿可爱,果实累累的蔬菜被连根拔除。一年的希望破灭了!
那场大风过后,我就患上了恐风症,也开始厌恶起了菜农这个职业。日他妈,这菜农实在不能当,不要到时候,钱没有挣上,被风吓成了心脏病。不久,我就贱卖了自己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温室大棚,跑到城里,做了一名小摊贩。
我自以为我对风一直很敬畏,可是风却在故意捉弄我。
我做菜农的时候,年年刮大风。我一不做菜农,接连好几年,连大风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就是刮风,也是和风细雨,给温室大棚挠痒痒。菜价还出奇的好,使得我那些继续做菜农的熟人,比如老李,嘴巴笑到了耳后根。一见到我,就不无有先见之明地说:你不应该丢了那菜地。而我,却是华盖运盖顶,干一行,背时一行。在城里经商,这几年也是商业不景气,错过了好时候。
于是我强烈地希望来场风,来场大风,来场狂风。
那场大风是后半夜刮起来的。
起初是窗户玻璃断断续续的碰撞声,接着我被窗户玻璃断断续续的碰撞声惊醒。我躺在床上侧耳倾听。窗户玻璃断断续续的碰撞声逐渐变得剧烈。我一激棱从床上坐起来:刮风了!
窗户玻璃的碰撞声变得愈来愈强烈。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刮大风了!”
是刮大风了。我披上衣服,拉起灯,激动地从卧室走到客厅,从客厅走到卧室,走过来走过去。后来我干脆找出一瓶酒,捣腾出一碟花生米,坐到茶几边,一边小酌慢饮,一边嚼花生米,一边哼歌,一边听风。
那风一点也不可怕,我的心一点也不颤跳,仿佛那风是一场激情饱满的交响乐。我听到风刮得我房子后面的白杨树“呼呼”作响,听声辩形,我房子后面的白杨树起码被风刮得腰弯到九十度。然后风踩着树背,翻过我的房顶,一路狂叫着向城郊而去,向菜地而去。听那风势,一点也不亚于那年四月的那场风。
大风刮了一天一夜,我激动了一天一夜。
大风过后,我特意歇了一天摊。
我跑到菜地,看到菜地一遍狼藉。老李家的温室大棚被大风刮得七零八落,温室大棚里的蔬菜被大风一扫而光。看到老李时,老李灰头土脸,双眼通红,往日那种先见之明的笑容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一张哭丧的脸。他伤感地对我说:一年的希望打水漂了!
我嘴里安慰着他,心里却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