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他还没有回来。躺在床上的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下了床，去了隔壁女儿的卧室。女儿正在酣睡，一头乌黑的秀发遮在了脸前，头早已经离开枕头，脚蹬向了床前。她爱怜地看了她一眼，嘴里小声咕哝着：“都13了，睡觉都不会？长大了怎么找婆家？”说完，她打了自己一下嘴巴：“嗬，看我说些什么，女儿才多大，就想找婆家，丢不丢人啊！”她挪动着女儿，把她的头放在枕头上，然后帮她把头发拢了拢，悄悄关上门。她觉得不能浪费时间，她拿着一块抹布开始打扫卫生。她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把能擦拭的地方擦了个遍，转身离开时，她看见了书柜上摆放着的那两只古香古色的明代花瓶，上面好像有些灰尘，她小心翼翼擦拭起来。
　　 她听他说过，他的老爷爷清末时期曾在江苏如皋当过知县，收藏了这两只明代晶莹透亮的花瓶，他老爷爷留给了他爷爷，他爷爷留给了他的父亲，他父亲临终前又像传家宝一样传给了他。
　　 想起这些，她擦拭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有一点闪失。她知道，在他心里，这两只花瓶好像比她还重要呢！他把它放在书柜上最显眼的位置，没事时把玩一下，素有好奇心的女儿想拿下来好好看一眼，让他看见，准得生气得从女儿的手中夺过来，弄得女儿委屈得饭也不吃了，哭着跑回自己的房间。
　　 那次，他最好的朋友到家拜访。她在厨房准备饭菜，他和朋友坐在客厅里聊天。聊着聊着，她听见，朋友竭力央求他把花瓶拿出来欣赏一番。他答应了，从书房里出来，自己用手拿着花瓶，让朋友远远地坐在一边观看。朋友想用手摸一摸，他打了朋友的手一下：“只准看，不许摸。”朋友看见正往饭桌上端菜的她，开玩笑地戏谑他：“你把这花瓶看得比嫂子都珍贵，干脆搂着花瓶过日子得了。”他未置可否地呵呵一笑，她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把花瓶倒过来，她想擦拭一下底面，却越小心，越容易失手。“啪”的一声，放在右边的那只花瓶摔在地上，转瞬之间，成了一地碎片。她站在那儿傻了眼，呆了一样，半晌，想到他回来那幅凶巴巴的脸，她难受得眼泪慢慢流了出来。
　　 她呆了一般回到了卧室的床边。她想了很久，刚结婚那几年他脾气那么好，像宝贝一样呵护她，怎么这几年脾气越来越坏，特别是办起一家中等规模的制鞋厂，天天为资金、销路发愁，急得嘴上都起了泡。她曾轻声细语地劝他别太着急，慢慢想办法。可他一听总是火冒三丈，“我再不着急，厂子就关门了，80多个干活的工人就得喝西北风了！”晚上回家越来越晚，总说联系到了客户，有应酬。醉醺醺的回来，也不问问她吃饭了没有，什么也不说倒头就睡，害得她还得为他脱鞋脱袜。
　　 “啪嗒”一声，门开了，她知道他回来了。他喘着粗气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她静静地坐在床边，没有答应。他在门口脱下了外套，换上了拖鞋，嘴里小声咕哝着：“这娘们，睡了吗，怎么不说话？”他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就进了书房，看见了地上花瓶的碎片。一股怒火“噌”地在他的心头升起。“这笨娘们，毛手毛脚的，干什么行啊？”他慢慢蹲下去，心痛地看着这堆被打碎的明代花瓶碎片，那可是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特别是他父亲，临终前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儿啊，用心保管，那可是咱老一辈子的荣光。”同时看到了碎片上血迹，他愣了一下，她的手难道也划破了？
　　 他推开卧室的门，看见了床前的她，那目光坦然地直视着他，好像花瓶没有打碎一样。一股怒火又涌上了心头，他用手指着她，责怪的话借着酒劲冲到嗓门：“你，你，你——”
　　 “我怎么了，花瓶比我还重要是吧，可惜碎了，你想怎么处置我，随你便吧！”她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含糊，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没有等他说完就马上还击。“实在不行，咱俩就离婚，房子、女儿归谁，你坐下来，咱心平气和的商量商量，谁也不许再大动肝火。”
　　 “你想到哪里去了，花瓶再重要，能比得上我的老婆、孩子重要，能比得上我温馨的家庭重要，关键是我看见花瓶碎片的血迹，知道你手划破了，还疼不疼？我找创可贴去，帮你贴上，划破的地方马上就好了。”没想到，他说话是那么的温柔，脸色转得那么快，让她一下子没有适应过来。
　　 她愣了一下，慢慢地，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轻轻笑了，说：“你当然不是故意的，我还不了解自己的老婆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连个花瓶都不如吧？”看见他主动向她低头，她的怒气虽未全消，微笑地问他。
　　 “一个长相甜美、温柔贤惠的好女人、也是一个遇事较真、把男人恨不得拴在裤腰带上、天天看着的傻女人。”他坐在她的跟前，拉着她的手，帮她贴上创可贴，轻轻地按了按。他告诉她：“这几天，公司接到了5个地方的订货单，他们每天在厂里等着提货。为了感谢这些订货的客户，厂里每天都在食堂设晚宴招待他们，所以每天回家都比较晚，让你对我产生一些怨气，对不起，老婆。不过，即使回家再晚，咱也不能太上纲上线，提出离婚，把这么好的家硬硬拆散了啊！”
　　 她右手食指戳在他的额头上，“谁让你摊上我这么个只为和你相守一辈子的傻女人呢！”
　　 这时，卧室的门又开了，女儿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打着呵欠，走了过来：“不就一只花瓶吗，能和我妈相比吗。还要离婚，告诉你们，你们俩我都要，谁也别想抛弃我。”
　　 他和她一同站起来，把女儿紧紧揽在怀里，“放心吧，爸爸、妈妈都要你，宝贝，快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而后，两个人一起收拾起书房里的花瓶碎片。她说：“真可惜，都怪我毛手毛脚，这么好的花瓶就剩一个了。”他毫不在乎说：“一个就一个吧，不是还有你这个更美丽动人的花瓶嘛。”接着他忽地一下子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喘起了粗气。她看着他那春情萌动、跃跃欲试的样子，笑着关上了床前的台灯。
　　 夜更深了，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仿佛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