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瓜儿甜蜜蜜(散文)
瓜儿甜蜜蜜
自打有了自留地、承包地,我们这儿就种甜瓜。因为离城近,除了自己吃,还可以到城里卖。瓜吃起来很甜,种瓜卖瓜都很累人啊。亩把地,天天要收拾,天天要摘,天天要卖,天阴下雨也不能停。一天不摘,瓜就烂在地里了。
我家种了一亩甜瓜。我在城里当工人,地里的活都是爱人玉秀一个人干的。她多半是下午摘瓜,次日早上进城,走得很早很早,常常饭也顾不上做。我很不高兴,早晚吃饭都不能正常。这天我忍不住了,不高兴地说,照这样下去,我还上不上班?玉秀笑笑,她仍然天天摘瓜,天天进城卖瓜,一天不闲,只是起得更早了,把饭给我做好盖锅里,而后拉车上路。
自从能吃上早饭,我很高兴,星期天晚上,喝罢汤,我想跟玉秀说说话,谈谈“一头沉”的苦恼,告诉她厂里改革的事。可是,玉秀象捆苇子席倒床上,来不及说话就呼呼睡着了。我看到她疲倦的面孔,脸黑了,颧骨也突出了,突然心里一阵心疼。我睡不着,望着黑洞洞的屋顶,抽了一支又一支烟……。我刚想入睡,玉秀就起床了。我一把拉住她,我说,今天你在家歇一天,我去卖瓜。
玉秀笑笑,笑的很甜,两腮现出两个酒窝。你一天干八个小时,够累了,难得歇个星期天,还是我去吧。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农民干活可不论时间啊。我喃喃地说,你瘦了啊!玉秀抺一把脸笑着说,还会胖的。
结婚两年,我心里老嘀咕:我是工人,她是农民,真有点不合适。可今天,我觉得有些惭愧。
周一凌晨四点,我悄悄地起床了,我决定五点钟赶到城里,到瓜行把瓜兑给小贩,然后再去上班。我没开灯,生怕惊动玉秀,我摸索着去推车,谁知道玉秀已把车扎在门口,自行车后边的衣架上,两边两篓甜瓜已经绑好。我拉住自行车衣架,秀,叫我去吧。
我去吧,你还要上班。饭在锅里温着呢。
黑暗中,我听着玉秀温情的声音,望着她熟悉而又模糊的身影,那杏眼,小嘴、弯眉,我只觉得鼻子一酸,声音颤颤地说,秀,咱一块走。
昨晚下了一场雨,这会儿雾蒙蒙的,路上满是泥。再往前走,就是柏油路了。甜瓜上那尽清亮的水珠,象是渗出来的蜜糖……
甜瓜花
我爱吃甜瓜,也喜欢闻那个香味,可我不喜欢只开花不结果显耀风姿的诳花。
记得我还没上学那阵儿,我们生产队不种甜瓜,每当看到有人拿着甜瓜,我总眼巴巴地望一会儿,直到妈妈瞪我,我才脸一红走开了。
今年可好了,我们自己种了一块甜瓜。
一天早晨,妈妈让我到瓜园给爷爷送饭。我走着,忽然看到爷爷卷着裤腿,站在瓜地当中,手拿一束柳条正在抽打瓜秧。我心里咯噔一跳,爷爷怎么打起瓜秧来?难道又象往年把种下的甜瓜毁掉吗?爷爷,可别毁呀,往年见人家吃甜瓜我馋的流口水,今年好不容易种了瓜,再毀……我急得要哭了,呼叫着爷爷,爷爷,就朝他跟前跑起来,连小黑罐里的面汤溅到我身上也不顾。
我跑到瓜园,看见爷爷面前一片瓜秧带着绽放的黄花耷拉下脑袋,汁液象我们小孩子流泪一样往下滴。我气喘吁吁地说,爷爷,你咋把瓜秧打断了……
爷爷眨眨眼晴,看着我问,小宝,你说啥?
我说,你把瓜秧打断了,不要瓜了?我心里难受极了。
爷爷听清楚我说的话后哈哈哈笑起来,笑得很开心。然后走到我面前,拍拍我的肩膀,神秘地说,傻孩子,不打不结瓜呀。
我十分惊异望着爷爷,不打不结瓜?
爷爷点点头。
这年爷爷六十岁,赤红脸,连鬓胡,身体魁梧,是种庄稼的好手。他指着面前的一片瓜秧说,你看,这片瓜秧开的是诳花,你不打它,它只长秧,不结果。
我半信半疑地低头仔细看看,这片瓜秧吐着黄丝,开着黄花,伸着脖子一个比一个把头抬的高,争着弦耀自己,瓜秧上一个瓜也没有。我正不明白什么原因,爷爷说,这好比那些爱吃穿,不爱劳动的孩子,不管教不会成为有用的人。你半个月后再来看看。
半个月后,我又来到爷爷抽打过瓜秧的那片瓜地。
早晨的瓜园,真美啊!一片片碧绿的瓜叶上,浮躁着一层洁白的露珠,在初升的朝阳下,晶莹发亮。瓜叶下面,各显姿色的黄金坠、赛蜜甜、十道丽、遍地皆是,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
爷爷在他抽打过的那片瓜秧下给我摘下一个黄金坠,我张嘴咬了一口,呀,好甜呀!真是甜到心里了。
我吃着瓜心里想,长大我要做个有用的人,不做那只开花不结果的妖艳的诳花。
走亲戚
清晨,吹着清凉宜人的小风。
院子里很静,我洗罢脸,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丈夫走进来悄悄告诉我说,娘把油馍准备好了,还割了肉。我牙咬着头绳,沒有说话,嗯了一声。心里却象一块石头掉进平靜的湖里,激起了阵阵涟漪。
往年,我最怕这个季节到来。因为在我们这儿,没过三年的新媳妇,得在这个时候带着油馍回娘家去。我家炸不起。记得那一年,眼看已经六月下半月了,我还没有回娘家。按理说,新媳妇回娘家得在上半月,可我家没钱买油炸油馍。这天,婆婆把亲戚们提来的、几经周转的、干瘦干瘦的,还带一点污头的油馍拼凑了八串,让我回娘家走亲戚。看到这油馍,我感到丢脸,可不去,又怕惹婆婆生气,真是左右为难。丈夫把油馍往棍上一绑,挑着出门走了,我才哭哭啼啼出了门。
丈夫只顾走,我只顾抹眼泪,那吊在小棍上的油馍串左右摇摆,不知道啥时候油馍落蒂,每串都剩下半串或少半串。这样回娘家多难堪呀!我气得坐在路的杨树下哭了一场又回了家。
想到这里,我心里酸溜溜的,眼泪不知不觉流出来。
丈夫见我流泪,知道我又想起往事,忙掏出手绢给我擦泪,我抓过手绢说,你去给娘挑点水,准备好了,咱早点走,凉快。他站着没动,我又说他,咋啦,今天打扮的跟新郎官一样,就下不得力啦。丈夫脸一红,出门挑水去了。
这时东方天边的红霞消失,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把院子里的鸡冠花照得鲜红鲜红。我用镜子照照脸,脸色白里透红,头发明光发亮,仿佛更年轻了。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我慌忙放下镜子,婆婆拿件衣裳走进来。原来婆婆托龙福叔给我从城里买了新衣服捎回来。
我一看是一件我盼望已久的碎花“的确良”布衫,我忙接过来,穿上试试,嗯,不大不小,不胖不瘦,正合身,我高兴地抓住娘的胳膊声音低低叫了一声,娘。
婆婆告诉我,今年炸了一百大油馍,还割了六斤肉。又从大衣襟下摸出五块钱,让我给嫂子的小孩买糖果、玩具。
出发了,丈夫挑着油馍篮子前头走,我拿着芭蕉扇子后头跟。
路上,走亲戚的人真多,有提油馍串的,有挎油馍篮的,还有担着肉和油馍的……仿佛他们不是去走亲戚,而是去参加什么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