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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朝花夕拾】河殇


作者:夏知秋 秀才,1063.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867发表时间:2008-09-16 11:02:06

(一)
  
   儿时常常在一条清澈的小河里嬉戏。盛夏时节,结三两伙伴,跳进如天空澄澈的河水里,快乐的水花溅在稚嫩的脸庞,潺潺的河水包围我们的身体,像母亲那双仍然细滑的手在我每个熟睡的深夜轻抚我的沁汗的额头。这时的阳光显得浑厚,像父亲深沉的呼吸,让幼小的孩子感觉到安全。那时的我们,像是七月田野里的蚂蚱,撒欢地享受岁月馈赠的思赐,而整个夏天就像一泓碧水,倒映彩虹般的童年……
  
   小河是从山里的泉眼里流出的,在青山间流淌。盒子一样的房子散落在山坳里,那便是我儿时生活的地方,在贵州边境线上一个小地方。我至今都不知道那条河叫什么名,也不知道它流向何方。其实那时候不会关心这个,而是喜欢去探寻小河的源头。暑假的时候我们几个伙伴便结伴出发,每个人都顶着父亲的大草帽,背着一个每家都会有的军用水壶,沿着河岸的小径溯江而上。河岸曲折,我们只能跟着小河绕着山转来转去,累的时候就去摘成熟的杨梅,还有拇指大的野苹果,吃饱了便在河水积累而成的一块小沙洲上比赛打水漂。打水漂可是个技术活,不能用蛮力,只能用巧劲,而且在选石头的时候也要格外仔细,哪个没经验的以为挑选越薄的石头越好,却没想薄的石头多是沙质岩,轻而易碎,在水上漂个两下就散了架了。聪明的呀就会去选埋在沙子里的鹅卵石,而且是扁平油滑的鹅卵石,再加上勤加苦练的技术,一打一个远。可惜我不是那聪明的孩子,每次比赛都是输,那时还无辜地责怪运气不好呢。现在想起,还真的挺笨。不过我现在也挺笨的,小时候自然聪明不到哪里去,呵呵……
  
   不知不觉,黄昏的帷账已经撑在远山的头顶了。我们就是这样,总是随着性子玩,每次说一定要去看看小河的源头可没一次是能够到达的。回家吧?要不然哪个脾气急的妈妈就会拿着掸子在家门口等着自己的孩子了,我们之中哪个孩子的屁股可能又得承担顽皮的代价了。那时候时常挨打了,妈妈拿着掸子追打孩子的景象时有发生,可爱的邻居们都会出来劝住生气的妈妈。其实有哪个妈妈舍得狠狠地用掸子打在自己孩子身上呀?只是她想让邻居们看见自己也是个严厉的母亲。而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总会拿自己被妈妈拿掸子打的次数炫耀,被打得次数最多的孩子总会得到大家尊敬的目光,大家乐此不疲。
  
   光阴荏苒,岁月如歌。
  
   (二)
  
   那时候每家每户的房子都是大人们自己搭建起来的。我家的房子是周围最大的一间了,两层的木房子。父亲和几个要好的战友利用难得的假期去山里砍粗大的树干回来,把房子搭得高高的,大大的。每当父亲使着牛车把木材拉回来,姐姐总会拉着我跑向父亲,父亲偶尔会从山里捎来新奇的花果,能让我们姐弟俩开心好一阵。我抱着父亲的腿,感觉他是如此的魁梧,汗水淋漓的背脊像一道山梁,永远横亘在我曚昧的童年里。
  
   父亲还在屋子的后院上挖了一块池塘,种上很多莲藕。夏天到来的时候,满塘的荷花便争先恐后地开了,偶尔一阵风吹过,阿娜多姿的荷花就像踱着轻柔的步子的仙女游移在碧色的荷叶间。悠长的荷香随着阵阵微风四散开来,你闭上眼睛,真的能感觉到天上的仙女就在你身边起舞呢。而那些低垂着头的莲包,像情思初绽的少年,看见心爱的姑娘却不敢轻易地窥视。在深绿的池水里,隐约可见几只肥硕的鱼儿在亭亭玉立的荷叶间嬉戏,偶尔有只顽皮的鱼儿浮上水面吐出两个水波,然后一甩尾巴,便消失在混浊的池水里,让邻家的花猫只能望着馋涎欲滴,然后悻悻地跳上房梁去了。
  
   等到入秋,宽大的荷叶开始枯萎,只剩下一支支干瘦的荷茎默然向天。父亲便会和几个叔叔伯伯放掉池里的水,开始抓鱼了!少倾时间,池塘里的水便可以见底了,两只巴掌大的鱼儿便活蹦乱跳地翻着身子,这可乐坏了前来观看盛况的孩子们。等到鱼儿入网,大人们便开始挖埋在淤泥里的莲藕,他们小心地摸索藕节的两端,然后一使劲,胳膊粗的莲藕便脱泥而出,一旁接过莲藕的妇女用水洗濯一遍,捧在女人手里的莲藕真像刚出生的婴儿,白白净净的。
  
   如画的记忆,彩虹般的童年。
  
   (三)
  
   云贵高原的早晨总是透着丝丝的凉意,让一夜醒来的人儿格外清爽。流云匍匐在喀斯特地貌的山涧,像花季少女的白围巾。葱郁的林木点缀其间,恰似少女的秀发,焕发着勃勃生机。如果你在倾听,那山里的鸟鸣一定能给你带来悦耳的音符,它们会告诉你幸福在哪里以及自由的含义……
  
   我和姐姐就在这样的早晨醒来,姐姐总会帮我系好衣服的扣子和鞋带,然后催促我下楼去了。妈妈的早餐已经做好。早餐其实挺简单,因为习惯了清贫,一碗热粥放盐我们就已经吃得津津有味了。吃罢,我们便背起书包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等那几个把家安在更深的山坳里的同学。须臾片刻,几个朦胧的身影便隐现在迷蒙的晨雾里,依稀中能看见他们在向我们招手,我和姐姐便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走下曲折的石阶,走向那组熟悉的队伍了。
  
   因为山里的太阳起得晚,我们上学的时候还躲在山后边懒洋洋地睡着,所以这时的路还是很难看清,得小心路两旁的石头,还要小心避让偶尔经过的一辆拉煤的大卡车。那时候特别敬佩开大卡车的司机,对于我们来说是庞然大物的卡车在司机的手里却玩转自如,拉着重重的煤块出没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像一个个机警的游击队员。几乎每个男孩的愿望就是长大后做一个出色的卡车司机。
  
   上学的路大概有七八里,我们自觉地排成一条蛇形,有说有笑地走着。而我因为年纪尚小,生怕掉队,就紧紧拉着姐姐的手,吃力而专心地跟在队伍后面,也顾不上去听年纪大的孩子谈论的是什么趣事了。当我们绕过一座矮矮的,没有树的小山,便能看见三层白色楼房的煤矿子弟小学了。我们把那座做为终点标志的小山亲切地称呼为“小秃头”因为咱们尊敬的校长也是秃头,每天早上也喜欢站在校门口迎接上学的学生们。
  
   我们这些被早晨的寒气冻红脸颊的孩子,恭敬地向校长问好,微笑的面容像熟透的柿子。
  
   (四)
  
   记得在一个寒潮来袭的冬天,我和母亲还有姐姐围坐在劈啪的炉火旁,炉子上的水壶升起腾腾的蒸气,弥漫整间房子。屋子里很暖和,我饶有兴趣地拿着搅火棍拨弄火里的煤块,让火燎得更旺些,姐姐则靠在母亲膝上听她说着家乡的风物。已经入夜,小小的房子外面,呼啸的北风掠过山梁,窜进幽深的山坳里,打了一个圈圈又冲向另一个山头,像一只发狂的鬼蜮游走在饱经风霜的瘠地。在低垂的屋檐上,挂着一束束瘦长而洁净的冰凌,它们在沉默的黑夜里倔强地闪着一道道冷漠的光,顽强地对抗冬天的寒冷。不远处的小河也应该结冰了吧?往时欢快的水花找到回家的路了吗?
  
   父亲回老家探亲了,听母亲说家乡的收成不好,开春的时候要开荒,父亲这次回乡正好增加劳力,种上更多的粮食。那时的自己不明白收成好坏意味着什么,只顾着照看自己烤在炉子里的红薯,让浓浓的红薯的香味萦绕那年的冬天……
  
   第二天起床,我向窗外望去,显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纷纷扬扬的雪花徐徐飘落。我兴奋地摇醒姐姐,要她和我一起出去打雪仗。我们向一片空地跑去,远远的,就能看见早起的孩子在那里尽情地玩耍了,他们的笑声在银色的山谷里回荡,就像散落人间的天籁。被白雪覆盖的远山是如此的安祥,像是一位尊敬的老者,微笑地看着我们这群孩子撒欢地在雪地里奔跑。
  
   开春的时候,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从山里走出来的小河又开始荡漾起澄澈的水花,山又开始绿了起来,人们穿的身上的厚厚的衣服一件件少了,田野上吃草的老黄牛的低哞声像是在赞赏水草的丰美……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五)
  
   早春的黄昏散发着琥珀般的光泽,像个妙龄的少女,在灰白色的天空下自如地舒展自己的红色裙摆,还有那缕长长的墨绿色丝巾,她纤柔的双脚在起伏的山峦上跳着轻快的舞步,那些氤氲的云烟温顺地匍匐在跟前。我倚在向西的窗口,小小的眼睛里藏着大大的世界,小小的我也懂得了闭上双眼,让这一刻的绚烂永远定格在多彩的童年。
  
   当黄昏慢慢退进朦胧的夜色里,这时远远的火车站总会传来一阵轰鸣的气笛声。这个小小的火车站是这条运煤专线铁路的终点站,每天傍晚会的一列客车抵达,第二天早上又开向山外。父亲已经回乡一个多月了,每次气笛声响起,我都会跑出家门口,等待旅客走出闸口,等到旅客们渐渐走进了,我便仔细地辨认那些驮着大包小包的人群里是否出现父亲的面容,直到最后一个旅客从我身边走过,我才悻悻走回屋子。
  
   可是父亲总有回来的一天,我也在这个月色皎洁的夜晚等到父亲的身影。我大声地告诉姐姐父亲回来的消息,姐姐和妈妈高兴地迎了出来。我和姐姐兴高采烈地向父亲跑去,走近了却看见父亲后面跟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她穿着一件素黑的棉袄,蓝黑色的麻裤,小脚上套着一双宽大的已经褪色的解放鞋。她低着头,双手有些吃力地撑着一个很大的麻布袋。我和姐姐都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原来预先想好跟父亲说的很多话都忘了说。父亲放下手中的行李,摸了摸我和姐姐的头,笑着说:“还怔着做什么?还不帮你们的大姐提行李?”
  
   母亲也迎了上来,轻轻把女孩孱弱的身子揽入怀中,我能看到母亲的眼眶已经湿润了,女孩有些拘谨,木讷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母亲松开女孩的肩膀,接过父亲的行李,轻轻地说:“回家吧,饭都要凉了。”
  
   那个女孩是我们的姐姐,我六岁时上天赐给我的姐姐……
  
   (六)
  
   山里长大的孩子总是带着山里人特有的纯朴,像水洗过的河流,像水岸红色的泐石,固执地坚守对大山的信仰。他们从拔节的玉米地,从丰收的田野里学会勤劳的品质,从湍急的河水,从繁茂的树林里找到快乐的根源。在炊烟缭绕的古朴山寨、在人迹罕至的山谷、在每条砍柴归来的羊肠小道、在三日一圩的集市上、在赶圩归来的队伍里……都能看见孩子们幸福的笑脸。
  
   我现在仍然清晰地记得小伙伴们的脸,“小不点”是我最要好的伙伴了,他长的样子像极《三毛从军记》里的三毛,大大的鼻子,两只圆圆的眼睛烔烔有神,裤腰绑着一条细细的鸡肠带子,勒得肚子一条深深的痕。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哥哥,所以他的衣服总是捡拾哥哥们穿不上了的,难有一条合身,而且也破旧了。他平时穿衣只能袖子和裤脚卷几个卷,剪是不能剪的,按大人的说法,孩子长得快,过两年就合身了,所以他常常成为班里同学取笑的对象。其实我也是穿姐姐们穿不了的衣服,妈妈为了我愿意穿姐姐们的衣服,所以给她们做衣服的时候全是灰蓝色或者军绿色的小开领,男女都适合穿。而姐姐们穿衣很小心,直到衣服短了给我穿的时候,除了颜色旧之外,其他还像是新的。在班里个子小的就属我们两个了,所以我们自然凑在一块。我小时候个子虽小,胆子却很大,时常和欺负我们的同学打架,打不过就回家告诉妈妈,妈妈一定会在家门口等着放学的队伍,让我指出打我的同学,然后一个箭步跑过去揪住那个同学的耳朵,我站在妈妈后面一个劲的哭,妈妈揪着同学耳朵的手就更使劲了,我心里好不得意。妈妈是煤矿里出名的大嗓子,按别人的话是“泼辣”,那时候我却觉得妈妈很伟大。
  
   还有一个叫韦锋的伙伴,个子高高的。因为我们放学回家是同一条路,彼此的家也可以相互看见,我的家在公路边,而他父亲却把家搭在离枫树顶不远的半山腰上。虽说相互叫唤都能听得见,但想要到他家都颇周折,要沿着电影院后边的石阶曲曲折折地走上好一段时间。不过我们特喜欢到他家去玩,他父亲在屋后边种了很多果树,沙梨呀、苹果呀、还有枇杷呀……还有许多数不上名字的果树。而父亲和他的父亲也是同一个工务段的战友,闲时常常凑在一起喝酒,我自然也跟着去他家里玩。到屋后边摘几个果子就跑到枫树顶去玩。
  
   幸福如此的简单,在我们几个孩子略显邋遢的脸上是如此清晰的显现。那是一个周末,我和小不点还有韦锋一起爬上后山的“枫树顶”。那里是有几块巨大岩石裸露的山顶,三顶壮硕的枫树从岩石缝里拔出来,有一颗枫树根部的躯干拧了一个弯便笔直地插向天空。我们靠着枫树让迎面的风吹干沁出额头的汗水,大家都累了。枫叶随风摇摆,像在和我们招手,从远处徐徐飘过来的云朵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在手里,山脚下的寨子宁静而安祥,再向远处望去,茫茫了一片……
  
   仿佛停滞的时间在多彩的山间像婴儿般入睡。
  
   (七)
  
   在神秘的银月的光辉里,大地像个已经被妈妈哄着入睡的孩子。很容易消失在延绵山峦里的盘山公路,艰难地潜行在幽奇而神秘的云贵高原。借着银色的月光,父亲小心地骑行在回家的路上,我斜坐在28寸单车的三角架上,双手紧紧地抓住车头。路两旁的桉树像群肃穆的守夜人,尖尖的草帽直指哑默的天穹,而那不安分的桉树叶儿啁啾地似在私语,让这夜色,显得更加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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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读起来有厚重的沧桑和流逝的忧伤,细节的描写很动人,几句话的场景自然生动。——[梧桐烟花]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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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木子生火        2008-10-29 17:09:35
  文章作者行文老道,表达经典!
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乘胜前进!
2 楼        文友:木子生火        2008-10-29 17:11:21
  文章表达明确清楚,意思突出;结构安排合理!
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乘胜前进!
3 楼        文友:木子生火        2008-10-29 17:13:59
  既然是以散文来写,就没有闲散和闲雅的味道,只有意思的突出或清楚,这远远不够 。努力!问好
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乘胜前进!
4 楼        文友:鲁迅        2015-09-12 15:25:45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5 楼        文友:蓬滋烂        2015-09-12 17:06:15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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