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轻舞.秋韵】故乡的秋天(散文)
树叶再不是翠绿的样子,发黄,枯萎,摇曳中随风飘落,在地上打着旋,转眼就吹得无影无踪。
秋天来了,酷热难耐的日子已经远去,本应该高兴才是,可随着百花渐渐失去往日的光彩,心中总有些郁郁地解不开的情绪,是萧瑟,还是寂寥?说不清。此时我坐在窗前,享受着难得的假日生活,窗外是大海,是高楼,生活依旧,却唯独少了春的勃勃生机。由此种种,不由又忆起故乡的秋。
高梁熟了、玉米黄了,万物衰败,农人丰收的时候却来到了。安达是地处黑龙江省西南部的一座小城,我的家乡,我在那里生活了三十七年,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早已镌刻进我的心底。一年四季,冬就占了一半时间,秋就显得那么短暂。小时候的日子说不上好过,也谈不上难过,家家如此,没有嫉妒羡慕谁,日子也就显得平平淡淡。虽然我家生活在城市,不需要为了秋收而辛勤劳作,但那时物质并不丰富,如何度过漫长的寒冬就显得尤为重要,但并不需要担心,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我们勤劳的父母。
当菜地里的蔬菜快拉架之前,菜还比较嫩的时候,家家户户就开始为过冬做准备了,第一项就是晒菜干,鲜嫩的茄子切成片,蘸上面粉,摊开在太阳底下晒,等干透了就可以收到布袋里了,冬天的时候拿出来放进温水里泡软,和土豆一起炖,这是我的最爱,软软糯糯,总是吃不够。长长的豆角斜切成丝、圆圆的芥菜疙瘩也切成丝、胖胖的萝卜切成片……
南甜北咸,东北人的餐桌上总是离不开咸菜,不管菜有多么丰富,咸菜总是必不可少。还记得刚来威海的时候,和同事到一家东北人开的饭店里吃饭,据说这老板也是黑龙江人,点完菜之后,按例问老板有没有咸菜,没想到老板来了一句“东北人真能装犊子,到饭店点咸菜!”咸菜自然是没吃成,却再也没光顾他的店,从此去饭店再不敢要咸菜了,怕被东北老乡嘲笑。咸菜最大的特点就是咸,这与气候有关,腌制的时候天还较暖,不咸是无法放到冬季的。最怀念的还是母亲做的辣椒沫,过程早已忘记,只记得辣椒要上锅蒸,然后剁碎,其他的就记不得了。等到茄子拉架后,选一指长左右的小茄子扭,蒸熟放凉后也放进辣椒沫里,腌制一段时间,吃到嘴里又香又辣,非常下饭。腌咸菜都是选用大粒盐,也叫工业盐,它比精盐要咸,也更便宜,用量大的情况下使它就会节省很多,但做蒜茄子的时候是不能全用大粒盐的,蒜沫里要加精盐。将蒸熟放凉了的茄子从一侧撕开,剁好的加了精盐的蒜沫塞到里边,将茄子合拢后码进坛子里,码好一层后在上边洒一层大粒盐,就这样一层茄子一层盐,可以保证茄子吃一冬不坏,盐是最好的保鲜剂。咸菜的种类多种多样,没有什么是不能腌的,一到冬天家家的仓房里都是大大小小的咸菜坛子,后来日子好了,咸菜也放油放肉了,也没那么咸了,现在满大街的朝鲜咸菜,却还是最怀念母亲做的辣椒沫。
除了咸菜,东北人吃饭总是少不了大葱蘸大酱,大葱以山东章丘的大葱最好,但那时候交通不便,大多吃的还是本地大葱。大葱要选白长叶短、粗粗大大的,因为在冬贮过程中可以减少损耗。大葱买回来,几棵葱在一起用葱叶缠绕成一捆,立在墙根下排成一排,晒干后垛起来。“葱辣鼻子蒜辣心”,生葱吃多了会流鼻涕,小时候一个个都是鼻涕拉瞎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大酱的用途很广泛,可生吃、可熟吃、可生蘸、可腌菜、也可做菜呛锅。那时候做菜并不是家家都能用上酱油的,大酱就成了代用品。经过油锅的高温,大酱发出独特的香,但也免不了什么菜都是一个味道——大酱味。酱都是家家自己做的,大家管做酱叫下酱,下酱是非常繁琐的,挑豆、炒豆、磨碎、制酱块、发酵、下酱、打耙、发酵,从正月末开始,历时几个月。挑豆是最好玩的,桌子放得有点倾斜,一边放一根筷子,豆子撒在中间,就叽里骨碌地往下滚,桌子上就只剩下杂质。炒豆要用慢火,炒好后磨成面,用温水和,然后用酱模子制成酱坯,酱坯比红砖要大一些,长方形的,酱坯晾到外皮发干,然后用纸包好,慢慢发酵。这个发酵要两个月时间,过程中不能让阳光直射,又不能放到阴凉处,很多人家就会把它放到房梁上。下酱的日子也很有讲究,只能选在农历四月初八,十八,二十八这三天,至于原因没人说过,故老相传。下酱要按一斤豆,三两盐,二斤水的比例来做,三天后就可以打耙了。打耙早晚两遍,每遍不少于一百下,每当母亲忙的时候,就把这个工作交给我,掀开蒙在缸口的白布,抓起泡在缸里只露出短短一截的酱耙,一下一下地上下来回推拉。酱上下的颜色不一样,上面略黑,下面略黄,随着酱耙黄黑二色互相搅动,渐渐融合,对于没有玩具的我来说,这个过程也是童年的一个乐趣,至今记忆深刻。发酵过程中缸中会有一层黑沫,这个要扔掉,等一个月后酱发好后,就可以吃了。整个过程中不能融入生水,不然会生蛆,酱就不能吃了。这个过程中都是在院子里,所以一看阴天要下雨都要赶紧将酱缸盖好,防止进入雨水。下酱的过程是一样的,但味道却各不相同,好吃得多,难吃得也不少,现在没有几家下酱了,都是买着吃,不知道它以后会不会也变成历史,只能在前人的作品中才能发现。
土豆是比较耐存的蔬菜,它和白菜是东北人冬季餐桌的主力。土豆怕热,又怕冷,这没什么,可以窖藏,土豆窖可以在屋里,也可以在屋外,它适宜的温度可以让蔬菜度过寒冷的冬季。但白菜就不那么好保存,腌酸菜就很好地解决了这一难题。每年都是选在周日,父亲和我都休息的日子。父亲烧一大锅水,把我抱进屋的大白菜浸入水中烫一下,再码进缸,酸菜缸可大了,这样每年也要腌两缸,少了不够吃。酸菜很吃油,还必须是荤油,现在炖酸菜都是用猪骨和五花肉,已经很少有人买板油㸆油了。那时每到过年,大红的灯笼,震耳的鞭炮声,一家人围坐,热气腾腾的酸菜馅饺子,是童年最幸福的时刻。
忙完这些,天已转冷,当第一片雪花飘落,秋已走远,忙忙碌碌的季节,没有时间伤感,只剩下劳动后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