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走在夜色中。
　　 他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虽谈不上如日中天，倒也小有所成。
　　 他的很多生意，都是在夜总会谈成的。他的身边，经常围绕着形形色色的美女。他和很多成功男人一样，不是围着桌子转，就是搂着裙子转，这是属于他们的夜生活。
　　 好在老婆贤惠，给予他充分的理解：男人，在外打拼不容易。老婆这句话，成了他的尚方宝剑，他肆无忌惮地周旋于众多女人之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灯红酒绿。
　　 今天，签成了一笔大单子，他心情大悦，暮色降临后，他照例向夜总会走去。
　　 夜总会位于城郊，他一下车，看到门口坐着一个戴草帽的农民，衣服邋遢破旧，身旁是一辆人力三轮车，上面放几个大筐，筐里簇拥着一朵朵玫瑰，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一团团正在燃烧即将溢出的火。
　　 那些玫瑰令他亢奋，他掏出皮夹，抽出一沓钱甩给花农：“看看够吗？这些花，我都要了。”
　　 草帽男怔了一下，抬起布满沧桑的脸，哆嗦着接过钱，高兴地直点头，一边拾掇花束，一边感激地说：“够了够了，苍天有眼，今天遇上好人了。”
　　 “都拿进来吧。”他向身后的助理挥挥手。
　　 “向总，这么多花，该送给谁啊？”助理一脸迷惑。
　　 “难得今天高兴，给所有小姐和服务生一人一束吧。”
　　 他是泡妞高手，更是情场老手。
　　 那晚，夜总会里弥漫着玫瑰花的芬芳。夜总会老板诡异地俯在他耳边：“今晚您能尝尝鲜，来了个新人”。
　　 他的春心瞬间荡漾起来，伴着酒劲，他摇晃着向房间走去。
　　 门被打开，灯光迷离，屋内的沙发上端坐着一个姑娘，穿一件黄色的上衣，扎着马尾。看到他进来，她赶紧站起来，一双乌黑的眼睛左右躲闪。
　　 一股混沌的气息逼来，他醉眼朦胧，一把将她拉到床上，熟练地解开她黄色的上衣，如同剥开一只黄色的桔子。姑娘闭着双眼，双手紧紧护在胸前，身子抖成一笼。
　　 这时，手机突然狂响了起来。“谁啊，扫兴。”他嘟囔着，放开姑娘，不耐烦地接通电话。
　　 “向总，快看看电视吧，您成了名人了。”电话中是刘总的大嗓门。
　　 “什么？”他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赶紧摁开电视。
　　 电视中，是一段视频，确切的说是他先前买花的视频。他脑袋一怔，瞬间清醒了：有人偷拍。他心底蹿起了一股火，奶奶的，这是在曝光别人的隐私啊。
　　 他正要打电话给助理，却看到电视上画面转换：医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老太太，旁边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凑近电视，看清了，正是那个草帽男。主播声情并茂地解说道：这里是爱在人间频道，今天，讲述的是一位市民，一次性买了这位农民大哥所有的鲜花，使得农民大哥的老母亲能够及时手术。让我们感谢视频中的这位好心人，也感谢捕捉这份暖心画面的匿名网友……
　　 好心人？我是好心人？他下意识地拍了下胸脯，反问一句，大笑起来。不堪的往事，卑鄙的伎俩，丑陋的嘴脸，过电影般开始在眼前闪现，他笑出两眼生泪，笑着笑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轰然响起：孩子，啥时候都不要忘本啊。他好像被电击中，一个趔趄跌坐到地上，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哭累了，他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又“扑”一声吹了出去，室内顿时腾起一团蓝色的烟雾，他痴痴地看着烟雾升腾、缭绕、蔓延，直至完全消散。
　　 “不过，都是一场空。”他苦笑着喃喃自语。
　　 他想起了床上的姑娘，转过头仔细打量她。她蜷缩在床头，身子颤动，青涩的脸蛋上泛着浓浓的红晕，那是山里孩子特有的高原红。
　　 她还是个孩子！他心里抖了一下。
　　 “多大了？”他低下头，轻声问。
　　 “十八！”姑娘小声应了一声。
　　 十八岁，和他的女儿同岁！他的女儿，此时应该正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上晚自习，过几天就是全国高考了。为此，老婆上周向他要了几万元，说是参加名师一对一强化训练。他看看羔羊般柔弱的小姑娘，一种罪恶感在心间膨胀，他忽然很想使劲抽自己两嘴巴子。
　　 “小小年纪不学好，不呆在学校，干嘛来这里？”他生气地问道，像是在质问自己的女儿。
　　 “家里穷，田里又遭了灾……”她垂着头，小心翼翼说道。
　　 他“腾”地站起来，打开皮夹，将里面的钱一骨脑倒到床上，又整理成厚厚一沓叠放到她的面前：“记住，以后再也不要来这种地方。”
　　 小姑娘愣了一下，随即赶紧跳下床，她哭着“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谢谢叔叔，我会牢记您的话。”
　　 “赶紧从后门走吧。”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向她挥了挥手。
　　 那夜，他窝在沙发里一宿无眠，离开时地板上铺了厚厚一层烟头。
　　 凌晨时分，他悄悄退掉了几年的包房。城市还未完全苏醒，路灯下，清洁工挥舞着大扫帚，“刷刷刷”，清脆而有力，恍若拂过他的心头，空旷干净的大马路呈现在面前，他驾车朝家的方向驶去。
　　 遥远的天际，太阳正冉冉升起，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又蔓延至他全身，他沐浴在这份明媚中，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与暖意。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