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黑暗，关上灯，桌子上一纸一墨，燃一支烟
　　 我喜欢这种情调，等待灵感的闪现，黑与白的博弈
　　 这与围棋无关，黑，是客观存在的，白，空白
　　 我的脑袋，象征着桌子上的那张白纸，墨，我唇边指尖的
　　 香烟，我神秘的情人，每一次接吻，刺激着我的肝胆脾肺
　　
　　 翕动的火星，忽闪忽灭，谁在燃烧，烟丝还是那层白纸
　　 直到灼伤我的手指，疼痛，刺激了我的神经，尖叫了一声
　　 我想起了黑暗中的猫头鹰，它无须光影，它的脑袋都是视觉神经
　　 堪比人类的卫星，它的耳羽，靠声波定位，可以敏感的
　　 判断移动中的猎物，我的灵感，我确信，它是我的同类
　　
　　 白天睡，夜里精神，唯一的区别，我躺在小小的床上
　　 它挂在高高在上的枝头，它属于天空，我属于大地
　　 一支一支的烟，又给了我一个意象，多么像白色的烟囱
　　 而我，就是烟囱里的鬼，吸着劣质的香烟，上面还友情提示
　　 吸烟有害健康，他们还在出售，我还在购买，这也是客观存在
　　
　　 总有一天，烟会要了我的命，狭小的空间，我无法清爽的呼吸
　　 逃吧，阳台，阳台之外，暗夜的虚无，多么像我手中的烟絮
　　 无规则的升腾，飘散，猫头鹰让我失忆了几十年，再也没有见过
　　 它去了哪里，仅仅在我童年的梦里，或是姥姥家的房前屋后
　　 或许和姥姥一起，飞进了天堂里的森林，姥姥说它是神鸟
　　
　　 不准我掏它的窝，更不准我拿小小的弹弓打它，那个时候
　　 我还不会识字，但我会说，姥姥，还神鸟，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它
　　 把前面俩字去掉，鹰，才是神鸟，能抓蛇，还能抓野兔
　　 姥姥笑着说，你现在还小，长大了就懂了，楚汉战争时期
　　 它是一种和凤齐名的神鸟，叫楚凤，这名好听不，咱村就有一个
　　
　　 我确信它是一种神鸟，那个年代不仅硕鼠泛滥，粮仓和稻田里的
　　 鼠，泛滥成灾，它也是除四害的功臣，后来，我真的长大了
　　 能活着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姥姥说她的那个县饿死了成千上万的人
　　 我一生下来，父亲就逃了，母亲抱着我进了监狱，只想
　　 让爷爷给我取一个名字，后来我才知道，爷爷是个革命者
　　
　　 解放前在叶帅的部队，叶帅是师长的时候，他是独立营的营长
　　 解放后任师范学校的第一任校长，不久就成了反革命
　　 他对母亲说，你也逃吧，爹对不住你们，把孩子送到乡下
　　 会有人按月送粮票和钱过去的，我们要相信党和政府，一切
　　 会好起来的……我痛恨那个时代，更加痛恨我的父母
　　
　　 我十二岁之前对他们没有一点印象，几乎是含着姥姥的乳头
　　 学会了说话和行走，七岁那年，姥姥为我做了一堆的鞋
　　 经常以泪洗脸，说一些我似懂非懂的话，我的小乖乖
　　 进了城要好好读书，听爷爷奶奶的话，他们都是好人
　　 都有大学问，城里不比乡下，你野惯了，不要和人打架斗狠
　　
　　 两年前你爷爷就来信了，说他恢复了名誉，在什么中学当校长
　　 你奶奶也没事儿了，在学校里教音乐，想接你回去，俺舍不得
　　 没答应，眼瞅着你要上学了，又来信儿了，他们都是明事儿理的人
　　 你爷爷说，要是俺真的舍不得，就让你在乡下读小学，中学再说
　　 他会按月寄钱来，俺想来想去，还是进城读书好，俺答应了
　　
　　 等你过了生日就来接你，生日那天，爷爷的部下开着小吉普
　　 进的村，走的时候，人山人海，姥姥和我的哭声，还有我的小伙伴
　　 还有许许多多善良的乡里乡亲，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真是声震林木
　　 响遏行云，一别三年，姥姥每晚坐在村头的塘埂上，哭着喊着
　　 我的名字，眼睛哭瞎了一只，心中有爱处处皆爱，心中有恨处处皆恨
　　
　　 直到小学三年级，我更加的叛逆，我也逃了，只要是寒暑假
　　 我逃到姥姥家，长大了结婚了，给她养老送终，我在棺木上
　　 让人刻了几只神鸟，读的书越来越多，我鄙视那些史学家
　　 还有所谓的考古学家，汉代有个讨厌的许慎，他下了一纸判决
　　 说它是一种恶鸟，从此，它就开始背负不吉利的恶名
　　
　　 考古学家不断地挖坟掘墓，许多汉墓出土的文物显示，它不坏
　　 无论是楚国的青铜纹饰，还是绢袍上绣的怪鸟，死者的墓穴里
　　 通向天堂的通道旁边，总有一棵神树，树上都有一只猫头鹰
　　 象征着死者的灵魂，由猫头鹰的牵引，升入天堂，神的向往
　　 说明它是一种神鸟，曾经在人的信仰和崇拜之中，这也是客观存在
　　
　　 而今，人的信仰发生了变化，猫头鹰的闪现或悲鸣成了死亡的
　　 象征，难道文明的进化，非要挖坟掘墓，才能研究文明的进程
　　 假如，人类进入熵变时代，我们给未来的人类还能留下什么
　　 我坚信，他们会诅咒我们，猫头鹰还有一种属性，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猫头鹰给我的灵感，真是对人类社会莫大的讽刺
　　
　　 阳台，它不会移动，阴森森的，多么像一座监狱，或是一口棺材
　　 我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最爱我的人都去了天堂，姥姥是最疼爱我的人
　　 她给我的童年就两个字，自由，奶奶是最溺爱我的人，尽管我
　　 五音不全，她教我识谱弹琴，清晨喝盐水吊嗓子，最后我竟能
　　 写词谱曲，爷爷，一个从不对我笑的人，给了我一个神奇的世界
　　
　　 爱的心惊胆颤，恨的体无完肤，他对我的启蒙教育，开启了我的
　　 智慧之门，他的教育方式，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他是
　　 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让我崇拜的人，也是让我流泪最多的人
　　 他是一个从不给我答案的人，只有问题，比如，晨读
　　 他让我面壁读书，我以为是体罚，其实是二次记忆
　　
　　 学了物理我才知道，有回音，也破解了小时候我对山的呼唤
　　 他写的字，让人叹服，比印刷体还要好看，我很想
　　 达到他的那个高度，研墨临贴，我每日必修的功课
　　 那是走马观花，你能坚持每天写一遍点横竖撇捺就行了
　　 骗子，我当时的反应，这么简单干嘛给我整一堆的字帖
　　
　　 我没有好好练字，更没有他说的坚持，后来，我的字
　　 上了中国邮政的明信片，这是他教育的结果，再后来
　　 我站在讲台上，无论我上什么课，从不留作业，只让学生
　　 写一遍点横竖撇捺，家长总是追问，为什么，你的孩子
　　 如果能每天坚持做这么小的一件小事，将来一定能做大事
　　
　　 从我进城开始，就让我背那些之乎也者的东西，跟着他
　　 摇头晃脑地背，君子曰，学不可以已，淹以涕兮，民之多坚
　　 后来我想习文码字，顿悟，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哼
　　 两首，这也是他教育的结果，他最大的成就，从不问我的分数
　　 比如，我第一次考双百，兴奋的像鸡头，一路欢歌
　　
　　 爷爷，我考了双百，你笑一下吧，因为他总是对别人微笑
　　 他冷冷地看着我，那你说说四道数学题都是什么，啊啊，忘了
　　 你连考的题都不知道，分有什么用，沽名钓誉，两张卷子
　　 各抄五遍，我的泪，泪水涟涟，每个周末，他总是给别人辅导
　　 不是亲戚家就是院里的孩子，里面欢声笑语，而我，泪水兮兮
　　
　　 仅仅，仅仅有一次，我问一道数学题，读，大声地读
　　 甲乙水管，甲水管乙水管，不会，继续读，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从此，我和他相处的每分每秒，都像一场无形的战争
　　 他说东我偏西，那个年，我十二岁，他彻底的绝望了，把我
　　 交给了父亲，你自己的儿子自己养，教育不好别来见我
　　
　　 那个年，我终于知道我还有个父亲，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我的人生脱轨了，父亲真是个孝子
　　 两个月就把我打到学校的前几名，中考前一个月，校长说
　　 成绩优异不用考了，直接保送重点高中，我终于解放了
　　 自由了，从此，笑傲江湖，且，越陷越深，挑战一切不可能
　　
　　 我总是被人追杀，黑白两道，累了，就在监狱里歇歇脚
　　 真是莫大的讽刺，大学三年，学的是中文，教室没进过几次
　　 功课都是在监狱里修完的，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安静地读书
　　 出来就补考，更讽刺的，最后两门课，外国文学和古典文学
　　 离考试还有五天，我却躺在手术台上，左手差点被人砍掉
　　
　　 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鸟人，他是这个世界上
　　 第一个说我是天才的人，他说我的人生就是一部完美的小说
　　 他说我只要放下屠刀，一定能成佛，为了让我相信他是伯乐
　　 竟然跑到我的学校，帮我领了一摞子的书，丢在床上
　　 我还在输血，挂着点滴，他说，老大试试吧，你不是很牛B吗
　　
　　 咱俩赌一把，这两门课你要是一次过了，你不仅是黑道大哥
　　 永远是我大哥，我给你下跪，以后不问你的事儿，过不了
　　 你给我下跪，叫我大哥，我叫你干啥你就得干啥，敢不
　　 你这不是扯蛋嘛，六本书，外国文学上下，古典文学四本
　　 不说作品，五天，你坐那儿给我读一遍，我叫你大哥
　　
　　 我再次醒来，他在旁边的床上，抱着那些书睡着了
　　 我很感动，他也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说我是猪的人
　　 每当我动怒，想去砍人的时候，你就是一头猪，没脑子
　　 不想想后果，他们是猪，难道你也是一头猪嘛
　　 他的话多少起点儿作用，我身上的狼性渐渐起了化学反应
　　
　　 或许我真的是天才，半夜刑警队长来了，竟然对我说
　　 你这点伤不算什么，你把人家砍的要死，你们黑道上的事儿
　　 我也不想管，民不告官不纠，只要人家不告你，我就当
　　 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扔下几瓶罐头一盒蜂王浆走了
　　 鸟人说，你真牛B，警察都怕你，他不懂，他只是一介书生
　　
　　 自古官匪一家，何况我还不是真的匪，替他们清理
　　 那些社会渣子，他们却把我当成黑道大哥，之外的人都说
　　 我是个大流氓，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讽刺，就像我写的歌
　　 我是一个不回家的人，路灯摇着我疲惫的身影
　　 孤孤单单不是我，迷迷茫茫周围的人，有谁能够明了
　　
　　 我的野心，有谁能够明了我的真诚，世界太大太神奇
　　 有太多太多的不解之迷，我残忍是因为你太懦弱
　　 我疯狂是因为你太理智，我无法无天是因为我不能
　　 自由的呼吸……这是我写的第一首摇滚，那个夜
　　 我决定赌一把，我喜欢挑战自己，挑战一切不可能
　　
　　 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看了一天的文学概论，鸟人说
　　 这和外国文学和古典文学有毛的关系，我的世界
　　 你永远不懂，之后，把六本书看了几遍，超凡的记忆力
　　 这也是爷爷教育的结果，他不问分只问题
　　 把我训练的几乎过目不忘，睡了一天，第五天的清晨
　　
　　 鸟人把我送进了考场，他也是个骗子，即没有叫我大哥
　　 也没有给我下跪，只是请我吃了一顿饭，他哈哈地笑
　　 老哥子，服了吧，我就知道你行，你就是为艺术而生的
　　 你的生命属于文学，你的人生阅历就是上帝赐给你的财富
　　 前不见古人，有点夸张，后不见来者，我敢保证
　　
　　 鸟人，这个鸟人改变了我的世界，他逼着我离开这片土地
　　 他说你只要远离你的江湖，换一个环境，才能安静地写书
　　 还把他大学时代的藏书送给了我，一大皮箱，把我送上了火车
　　 我成佛了，可惜的是，爱我的人都去了天堂，姥姥走的时候
　　 很安祥，只因我孝顺，奶奶走的时候很痛苦，在病床上嘟哝
　　
　　 谁再说我的孙子是个流氓我跟他急，只因我夜夜扶案疾书
　　 爷爷，是含恨而终的，恨铁不成钢，临终的时候对父亲说
　　 他要么是天上的星星，要么是河沟里的淤泥，你管不了他
　　 开笼放鸟吧，那个夜，我在爷爷的灵堂跪了一夜，晕了几次
　　 没有人明了，这个我最爱的人，这个我最崇拜的人
　　
　　 我对着他冰冷的肖像，我的灵魂在怒吼，为什么，为什么
　　 你从不对我微笑，为什么，为什么，你给别人辅导
　　 不是出国就是留学，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的优秀得不到
　　 你的赞美，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我交给父亲，那个罪恶的
　　 家庭，那个抛妻弃子的人，仇恨让我变成了魔鬼
　　
　　 我想毁灭一切，重建一个世界，为什么，为什么
　　 您，把我推的越来越远，让我越陷越深，直到吐血
　　 哪怕昏厥，我依旧在呻吟，为什么，为什么
　　 问题本身就是答案，爷爷说的，为什么，为什么
　　 最终，我找到了答案，自我修行，自我超越，渡人渡己
　　
　　 大恶者至大善，否极泰来，无极而太极，就像小时候
　　 您让我背的书，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
　　 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是孟子说的
　　 您就是这么教育我的，参禅悟道般的艰难，仁者心动
　　
　　 阳台，多么像，一艘陆地上的黑船，人生的过往
　　 记忆的碎片，就是灵感的源泉，我听到鸟的啁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