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麦季的歌(散文)
一
每到小满节过后,田里一望无际的麦浪在微风的摆动下开始渐渐泛黄。那一层层金色的麦穗在夕阳的余辉下美不胜收。布谷鸟唱着熟悉的歌谣,那悠远动听的声音在树林里回荡着。
想起很多年前,那时的我才十来岁。每到麦熟的季节,一家人总要提前好多天为收麦做准备,父亲用三轮车带着大石磙一圈圈的把麦场碾瓷实。母亲把袋子缝补好,筛子,扫帚一一备齐。磨刀石上父亲把镰刀嚯嚯,奏响了麦季的收获之歌……
一大早,天才蒙蒙亮,父亲就驾着三轮车,载着一家大小齐上阵,每个人都戴着草帽,手里提着镰刀,车厢里还放着一大茶壶的凉白开,一个瓷碗。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依坡而上,三轮车像勇士一样高唱着铿锵有力的歌,车尾轰轰烈烈的喷着黑烟。我们则被摇的前仰后合,双手紧紧抓着车厢边缘,眼前的山色随着三轮车的颠簸起伏不定的被甩在身后。每每此刻,我顾不得欣赏风景,只在心里默默佩服父亲真是驾车高手。
终于来到了地头,爬了一段坡的三轮车震耳欲聋的马达声终于消失了,耳朵里轰隆隆的余音随着母亲的吩咐渐渐消失。我们一个个纷纷从车厢里跳跃下来,望着那随山势蜿蜒曲折的麦浪一阵欢喜。
那满山的层层梯田都随着那起伏不定的麦浪泛着浅浅金光。随风扑面而来的麦香令人陶醉。那一株株茁壮挺立的麦子垂着硕大的头,似乎在为辛苦劳作的父亲点头称赞。父亲撸起袖子,喜冲冲的猫着腰干开了,只见他从地中间的麦行里,用左手拢起一大把麦秸秆,右手挥起铮亮的镰刀,随着“蹭~蹭~”的割麦声,四行齐刷刷的麦秸秆被抛成一堆。两边则由我跟弟弟每人两行跟着割,也学着父亲的样子把麦穗头朝一端的抛在一起,母亲在不远处的地方也猫着腰,挥着镰刀开行,旁边则跟着表哥,表妹,每年麦收,表哥跟表妹都喜欢来我家帮忙割麦子,一来新鲜,二来大家可以一起玩。一开始我们新鲜劲十足,为了不被甩在后面,几个小人都埋着头,红着脸,麦芒扎的胳膊疼,汗水浸湿了眼睛,酸的睁不开眼,急忙中用衣襟胡擦一下眼,又继续向前,那厚实的麦秸杆被锋利的镰刀一割就一大把。当然,我们的小手是抓不了几株的。
麦季好累,也好玩,现在想来,幸福怎么就那么简单,在麦田里,在阳光下,在热闹的气氛中,哦,一颗快乐的心,才是歌声美的底蕴,否则,不可能那么深情。
二
实在累得不行了,腰疼,就站起来伸伸胳膊,发现要被父亲甩出很远,太阳已经升出很高了,那一层层麦浪已变成了父亲跟母亲开出的两条长长的火车道。我们几个还像蜗牛爬坡一样,匍匐在麦茬上毫无进展,突然听到田边的草丛里有大蚂蚱的鸣叫声,就偷偷放下镰刀,抬高脚步,憋着气,伸出双手,猫着腰走近看准,用力扑下身子,两手紧紧一捂,膝盖跪在地上,虽然被柴草刺扎痛了掌心和身上,也顾不得了,逮住了,只觉得它在我掌下蹦哒着,拼命的吱吱的鸣叫着,我急忙唤叫表妹跟弟弟他们,几个小脑瓜顿时聚在一起,一个个小脸晒成了关老爷。
正当我们为此收获而高兴不已的时候,就被早已割到地头,又折回来的母亲责备一番“趁太阳还低,快干活,完了早早回……”望着那晃着沉甸甸脑袋的麦穗儿,我们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了,只得重新弯腰,左手抓麦秆,右手挥镰刀,微风吹过,伴随着麦香儿沁人心脾的凉。脖颈上的汗早已湿透衣背,继续向前,在父亲的鼓励下,我们终于割到了头,在田头的白石头上坐下,母亲倒一碗白开水,我们争相饮用,父亲乐呵呵的用他那结满老茧的双手“嗤~嗤~”的卷着老旱烟。
直到太阳落西,一整块麦子终于割完了,大家又帮忙往车里装,我每抱一次都要十分吃力的往车厢里抛,因为个子低,只得往高的抛,才能抛进去,此时父亲便唤我上车踩麦子,哈哈,这个活儿最省力,我把车厢里每个角落都踩的瓷瓷实实,这样就可以多装一些麦子了。最后把车装的比车厢高出好几倍的麦垛儿,父亲跟母亲用绳子在上面绑个大大的“X”形,可是还没装完,剩下一大堆,母亲用绳子捆起来,背在背上,驼着90°的腰从小路顺着山坡走下去,弟弟跟表妹她们则提着茶壶,镰刀跟在身后。而我喜欢爬在麦垛上,身体也成“X”形,两手牢牢抓住绳子,压着麦垛,这样麦穗儿不至于因摇晃而遗落于路上。三轮车一路凯歌,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上,咯咯哒哒的驶向麦场。
麦场里早已经堆放了四叔和二伯家高高的麦垛,我们像幸福的顽猴,从这个麦垛扎进另一个麦垛,忘记了累,忘记了麦芒的锋利。
玩耍或许随着麦季收获的进度而来,不计较什么玩具,还是有一颗容易满足的心,在什么地方都有孩子的歌。似乎父母只有在孩子的欢快里,才感觉麦季对生活的意义。
三
要真正把麦子收回家里,程序还很多很多,这割麦子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小一环。还需要晒麦秸,然后再用车带石碾整整一下午的碾。然后用叉把碾扁了的麦秸集在一起,集成又大又圆的类似大蘑菇的麦秸垛。再把连糠带土的麦粒儿扫成一堆,用木锨一锨锨的高高抛起,麦粒儿沉沉的落在一边,麦糠儿则随风落到另一处,此时父亲的脸早被飘落下来的尘土跟麦糠儿覆盖的看不见眉眼了,只有他笑起来才露出满嘴雪白的牙齿。母亲低着头,把一个藤萝编的大簸箕紧贴在怀里,一边用她那粗糙双手搓着麦穗,一边用嘴吹去麦壳,那一粒粒麦子在母亲的眼里如获至宝,那是父亲和母亲用汗水浇灌而来的。因此便格外珍惜,每遗落一粒麦子,母亲都要捡起来放进袋子里。
是啊,“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样的诗句只有经历过切身劳作的人才深有体会。望着那一堆堆丰收的麦子,父亲的嘴角泛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笑是对丰收的喜悦,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对所有辛苦劳作的一份肯定……暮色渐深,父亲的身影愈发高大伟岸,他用那山一样的身躯承载着全家人的幸福。
时光匆匆,三十年过去了,田野里的麦子依旧泛着金光,布谷鸟的叫声依旧清脆动听,我勤劳的父母依旧守望者那一片庄稼地。令人欣慰的是如今的麦季再也不需要那么辛苦了,机械化代替了一切。父亲站在田头,看着收割机轰隆隆的驶进麦田,在金色的麦浪里收获着满满的希望。
老歌,还会在心头翻唱,也喜欢听现代机械化的收割之歌,但曾经的欢快不能忘记,歌声依然很美,难忘那些场面,不可复原,不能复原,那就值得我们珍藏。
留住心中的老歌,温暖着日子,感恩当下,曲子不改,歌词更新,这就是本应有的生活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