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秋】积酸菜(散文)
“桂花,上酸菜。”无论是家常便饭,还是来人待客,甚至是逢年过节,酸菜都是东北冬季里必不可少的常菜。
每逢深秋与初冬之交,正是积酸菜之日。挑选菜帮挺直的大棵白菜,将蔫吧的老帮子掰掉,再将嫩嫩的菜叶去掉一少部分后,在房前选一块空地儿码放整齐的晾晒,主要是去除白菜的水汽,这期间要是有霜冻还要用塑料布或者棉被遮盖,天气好的话大约一周后就能下缸了。
我刚记事的时候就加入到了积酸菜的队伍中了。说起队伍,确切的说,应该是全家总动员,全家一起动手干活。下缸时,缸从里到外要刷洗的干干净净,妈妈说,缸要是不干净能直接导致酸菜腐烂。在那个时代,一家子要是在整个冬季里没有酸菜吃,那就是典型的不会过日子,所以,刷洗酸菜缸这样的关键活都是妈妈亲自做。
齐胸高的酸菜缸说要刷洗起来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盆水倒进缸里,拿着马莲根刷子将身子探到缸里,从缸底向上一层一层的刷,别说冷不冷冻不冻手,就是那种在缸里撅着肚子上不来气的滋味就够难受的了。记得有一年,三哥心疼妈妈他刷缸,可能是他弯腰进缸里的时间长了些,一下子就晕了,倒栽葱折进了缸里,头直接磕到了缸底,脚离开了地面。从那以后,妈妈再也没把刷洗酸菜缸这个活转让出去。缸里刷洗完后再把外面刷洗干净,爸爸说酸菜粘不到外面刷外面干啥,不嫌累咋地,妈妈说过日子就得有个过日子的样子,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正经儿过日子人家,这以后啊要是有了儿媳妇你这么埋汰人家不得嫌弃啊。
缸刷洗干净后,运白菜就是我们男人的活了,别看我那时候刚刚能拿起一颗大白菜甚至是拿不动,但是,当我看到自己抱的白菜进了酸菜缸时一撅哒甭提多高兴啦。我家人口多,父母加上四个秃小子一冬的吃喝全在这时候积攒呢,酸菜要腌制两个大缸。爸爸在土篮里把晾晒好的白菜码放整齐,哥哥们换班从房前挑进屋子里的酸菜缸前,其他哥哥从土篮里把白菜拿出来递给妈妈,妈妈将白菜一颗颗码放进缸里,放一层白菜撒一层大粒盐,直至超过缸口,然后在白菜上压一块大石头。对了,好像在我上初中时,因为个矮够不着,只能站在凳子上将大石头压在酸菜上,一个不留神,大石头滑落到了缸沿上,缸碎了,白菜撒了一地,我也挨了一顿打。
石头放好后,开始烧水,水不用开,60度左右就行,妈妈说水太热酸菜容易烂掉,水太凉白菜不爱酸。水到达温度后,一盆一盆的倒进缸里,水不能填的太满,因为白菜本身还要释放水,水填的太满后期会冒漕的,还要往出撇,填到能看见水即可。然后啊,找一块干净的布盖在大石头上,这就完成了一家子一个冬天吃喝。
当晚,妈妈会给爸爸烫一壶老酒,做几个好菜,一家人团坐在桌前边吃边唠,憧憬着一个暖暖的冬天。
岁月如梭,不觉中我也到了知命之年。妈妈转眼间已到了耄耋之年,原来坚挺的腰再也不能刷洗酸菜缸了,九十多岁的爸爸也不能往土篮里码放白菜了。虽然住进了楼房没有放酸菜缸的地方也没有晾晒白菜的空地了,但是,积酸菜的这个传统却一直延续了下来,参加的人数也越来越多。首先是陆续加入的妯娌们,接着降临的是一个个小天使们。妈妈特意选了几个小一点的缸,放在北阳台上(积酸菜的过程怕热)。买白菜的活由我们哥四个来做,挑选白菜的活由妯娌们来做,运白菜的活由小辈们来做,刷洗酸菜缸和码放白菜进缸的活由妯娌们来做,但是要由妈妈坐镇指挥,往缸里加水的活由小辈们来做,大石头,不,这回是小石头,小石头由哥哥们放。布遮盖上小石头后,一家人开始做饭。不用刻意分工,不用现场指挥,做饭的,摘菜的,炒菜的,拾碗筷的,自己做自己的,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特意给妈妈和小辈们做上爱吃的菜,妈妈还要对着床上的爸爸说孩子们又来积酸菜了,然后一口一口地用小勺子喂着爸爸,一张桌子是坐不下了,有时要两张甚至是三张,因为人数在不断地增加……
其实,现在东北冬季的餐桌上不再是土豆白菜和酸菜了,那些南方新鲜蔬菜和海鲜产品也都飞入了寻常百姓家,我们也曾试探着和妈妈说别再积酸菜了,现在的冬季啥吃的也不缺,但是妈妈却说,咱们家积酸菜打你爷爷那辈就开始了,一直这么延续了下来,你们看,咱们家这些年了多平安多顺溜啊,过日子啊,咱们老百姓就图个和睦团圆红红火火啊。
是啊,积酸菜,妈妈积的是幸福,是希望;我们积的是传承,是孝道;孩子们积的是守望,是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