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路】又是一年柿子红(散文)
一有时间我就想回去看看,看看那个生活了二十来年的地方:一幢父母亲,亲手盖的青砖瓦房,还有父亲从城里带回来栽在门口的那棵老柿树。也是外婆住了四十来年的地方,刻着外婆的影子;有父母亲的汗水和微笑,写在和父母的爱;也有我的童年,满满的诗意童趣。最美的地方,充满了温暖的回忆啊。
一
今年国庆节,带上爱人,领着孩子回到了我魂牵梦绕的地方——高水。我家门口的那棵柿子树老远就跃入我的眼帘,仿佛在张望,企盼着我归来。
在我的记忆里,柿树那粗大光滑的杆子又黑又亮,像涂了油光漆,当春暖花开、细雨如丝的时候,柿树贪婪地吮吸着甜美的甘露,舒展着嫩绿的枝芽,一片片椭圆形嫩绿的叶子,在雨雾中欢快地伸展着。夏天来临,绿叶如盖,舒展着粗枝大叶,像一把巨大的绿伞为我们挡住炎热的太阳,显得那么刚劲有力,引来“知了”,不知疲惫地以奔放的歌喉、激情的腔调为大自然增添浓厚的情意。小时候,我总喜欢坐在这棵如盖的柿树下,倚靠在这刚劲黑黝的树干上,仿佛也能悟出“蝉噪林愈静,鸟鸣景更幽”的意境,似乎诗人专为我们家写的诗,好惬意。
然而,现在什么都变了,外婆没啦,外公也相继离去,景变了,连这棵柿树也跟着老啦,斑驳的树干呈褐色,龟裂的表皮上星星点点地挂着即将脱落的不知名的菌菇,仿佛每个枝条耷拉着没了精神。
是呀,时光在不经意中流逝,翻开旧日的笔记,字里行间充满着情深意境的交错,仿佛回到了那曾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中去。当然,更多的是浓浓亲情、浓浓爱的充盈。只有浓厚的亲情可以赶走那些心底苦楚与沧桑之变。
如今,去超市,去市场最常听到也是自己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真不知道要买什么,要吃什么。”生活条件越来越优越的今天,吃什么,却成了让人发愁的事情。殊不知时光倒回30年前,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里,那时没有那五花八门的零食,吃饱穿暖已是理想。记得那时,我住在外婆家,外婆特别疼爱我,总是想方设法的让我吃好穿暖。我总是喜欢屁颠屁颠地跟在外婆身前身后,外婆不管上哪儿也总喜欢带上我。
简单的满足感,让童年长满了趣味,就像院子里那棵柿树,无人打理,却一样年年灿烂。
高水这个小村庄住的都是土生土长的张氏人家,他们安居乐业,家里或多或少都种有一些果树,每年的秋季,果树上都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子,尤其是那柿子树,柿树在霜天里把一身绿叶悄悄地染红了,枝头挂满了黄橙橙的柿子,有的独坠枝头,有的屯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在秋风中摇摇欲坠,在阳光下露出诱人的笑脸。唯有我家和外婆家是刚从外地迁来的人口,没有任何祖业。那时,我毕竟是小孩子,看见别人果树上挂着红红的果子,忍不住总要多看几眼,外婆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背着箩筐,手攥一把安了一根长木把的钩刀,领着我来到后山,找一块干净平整的地把我安顿好,自己身背箩筐,手攥钩刀,在长满杂草荆棘的林子里攀行,来到一棵野柿子树底下,柿树虽然不大,但由于长在林子的荆棘中,很少遭到其它物种破坏,或者是土壤肥沃的原因,都已深秋了,柿叶还是又大又绿,倔强地向四周舒展着,红橙橙的柿子虽然不大,但密密麻麻的,一个个头顶绿帽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像一群顽皮的孩子在风中荡着秋千。我看见外婆双手举起钩刀,吃力地把柿子一个一个地勾下来,然后又一个一个地捡起来,放进箩筐。虽然已是深秋,山风阵阵,拂着外婆凌乱的头发,但我清楚地看见外婆既使脱去了外套,额头上仍然镶满了汗珠子。那次,外婆领着我从后山的荆棘丛中,背回了半箩筐的野柿子,野柿子虽然个小,肉少籽多,但经过外婆那双灵巧的手处理,至今为止,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果子。不知外婆是从哪儿获取的去涩知识,她找来芝麻梗,从柿子的帽沿边插入,摆在窗台上,不出三天,柿子又红又软,拿在手上晶莹剔透,咬一口,那甜甜的果汁顿时充盈了我整个肺腑。当快吃完了,外婆又会摆上下一批,让我在整个冬天,都有柿子吃。外婆偶尔也会拿几个要我跑到村里找小伙伴们一起分享。那时,我感觉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日月既往,不可复追。虽然外婆离开我好多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还有她在生活中给予我像天上繁星一样多的爱,依然在我的脑海里荡漾。虽然外婆给不了我高楼大厦,锦衣玉食,但她让我懂满足、懂分享、懂生活。我想,外婆永远都不会在我的记忆里悠然长去。多少次,我随着记忆的气息入梦,清楚地看见了昔日的美好,感觉到了昔日的温馨。是呀,那将成为我永远的亲切怀恋!
感觉我似乎没有什么智慧,可她会给柿子去涩,会让我们快乐,什么样的智慧赶得上我的外婆!
二
我的祖籍在湖南衡阳。小时候,家里虽然贫寒,但每隔一年,父母便会携儿带女,回到故乡与爷爷奶奶团聚。
记得那时,交通不便,父母亲背着我和弟弟,肩挑手提,翻山越岭来到车站,我们坐汽车,转火车,在路上差不多要折腾一个礼拜。那时候,家底并不富裕,盘缠总是捉跗见肘,为了节省开销,妈妈总是会提前准备一些家里的土特产,比如红薯片、爆米花之类的,以备路上饱腹。当火车缓缓地驶入衡阳火车站,还来不及停稳时,四面八方各种叫卖一涌入耳,我瞪着大眼睛,看看这儿,望望那儿,有一个水果摊深深地吸引着我,我特别好奇那摊上摆的柿子不像家里边那熟透的样子红橙橙,而是偏大泛着绿。我心想,泛着绿的柿子又苦又涩怎么能吃呢?虽然好奇,但我决不会开口叫父母买得,别看我年纪小,其实我心里什么也明白,知道父母亲囊中羞涩,我总是懂事地牵着大人的手,随着大人的脚步移出站台。
当我们在一家小旅馆安顿好之后,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又大又绿的柿子摆在了我的面前,我惊奇地望着爸爸,爸爸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给你买的,吃吧。”我抑制住内心的喜悦,迅速地从床上跳下,拿过那绿绿的柿子,掉着个儿翻来覆去地仔细的端详,像是在欣赏一件珍世宝物。在我的印象当中,爸爸是一个不善于流露感情的人,即便非常痛苦非常难受,他也不会说出去,只是咽在心里,独自承受。这次,爸爸却给我留下了不一样的感觉,作为一个男人,他把父亲的角色演得淋漓尽致。爸爸微笑着温和地说:“蠢婆,我来帮你削。”爸爸拿着小刀,认真地削着柿子皮。到现在,我依然深刻地记着爸爸削柿皮那认真的样子,为了地面整洁不让柿皮撒落在地,爸爸小心地一手捏着柿子,一手拿着小刀,两手默契,一削一转,柿皮从头到尾连在一起,我提着长长的柿皮,想像着它是我家墙上贴的《天仙配》故事画里,那美丽的七仙女耳垂上的长耳环,因为那时的我经常拿着红薯叶柄,撕了外面的那层薄皮,轻轻地来回折成一小段一小段,让这小段仍然挂下皮上,当再提起来的时候,它变成了绿光闪闪的长链子,我夹在耳朵上,想像着自己就要成为了美丽的七仙女,在阳光下翩翩起舞。
绿柿子果肉多,而且无籽,又香又脆,至今,我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个味道,现在回想,我依然感动、温暖。那时的父母自己不舍得多花一分钱,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却舍得掏钱为我买两个又大又绿的柿子,他们自己一口都没尝,削好皮全部留给了我,怎叫我不动容?
那时候的家境虽然贫寒,但父母亲却给了我满满的关爱,没让我受丝毫的委屈,在我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使我懂得如何去关爱他人、帮助他人。我想,一定是父母亲的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中培养了我健全的人格。
爱,在每个细节里。柿子,平常的果子,却注满了浓浓的爱。
三
倚靠在这棵略显苍老的柿树上,其实,我是在充分地享受着心灵阳光的沐浴。这棵柿树实际上是一种责任、一种担当、是一种爱的体现。
80年代初期,土地开始实行责任制,分产到户之后,我家有了自己的土地,我的父亲跑到城里,一口气,买了各式各样的水果树:有梨树、桃树、橘子树,还有门口的那棵柿子树。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不是想弥补当初别人家有果树,孩子们有果子吃,而我家是外地人,什么果树都没有,什么果子都没有的愧疚感。每年的春天,这棵柿树开着白色的小花,花瓣中镶嵌着粉黄的花蕊,引来蝴蝶翩翩飞,引得蜜蜂嗡嗡唱,那时,我总跟着他们一起陶醉在花的世界,尽情享受着花的芬芳。
我也不知道我跟柿子到底结下了多深的情缘?说来也奇怪。我怀我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见啥都作呕,吃啥都想吐,唯独柿子让我不吐不呕,只有吃柿子的时候,我感觉唇齿留香。我想,一定是家人对我那份爱的注入,和血脉相连的情感已融汇于了柿的本身。
又是一年柿子红,我想,我已和柿子许了一世的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