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冰雪鸡蛋(随笔)
吃过很多美味,可最难忘记的是父亲给我煮的冰雪鸡蛋!
那是二月,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太阳红着脸,温暖地照耀着北方广袤瘦硬的大地,地里大片的冰雪就害羞似的,“噗哧噗哧”地笑着钻进了地母仁慈的怀里,静悄悄地退出了人们的视野。
春暖花开,窗台上的水仙花灿然开放的时候,母亲从乡下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当六十多岁的老母穿着厚重的外衣,抱着一塑料袋白花花的熟鸡蛋,气喘吁吁地爬到四楼。一身疲惫地出现在我家门口时,我一脸惊异地问:“妈,这么远的路,天还冷着,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爸爸不干!非让俺给你送鸡蛋来。”母亲大口喘着粗气把一塑料袋沉甸甸地鸡蛋递给我。
我接过鸡蛋,笑着说:“看你们大老远的,送鸡蛋做什么?家里有的是!”
“这可不是普通的鸡蛋,你是从来没有吃过的!”母亲一脸庄重。
“我从没吃过,那是什么样的鸡蛋呢?”我疑惑了,赶紧解开塑料袋,把鸡蛋轻轻地倒在桌子上,一个个熟鸡蛋完好无损地展现在我眼前。它们一个个洁白莹润,像一块块光滑美丽的鹅卵石。我仔细地端详着每一个鸡蛋,它们与普通的鸡蛋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轻轻数了数:“一、二、三、四……二十一。”一共二十一个,我用手攥一攥,竟发现每一个鸡蛋都还温热着。
“怎么还是热的?”我惊奇地问。
“是你爸在家里刚煮好的,他怕凉了,就嘱我赶紧坐车给你送来,俺就一路把它裹在衣服里,所以还热着呢!”
无法想象,六十多里远的路程,老母坐着车一路颠簸,竟小心翼翼地把这些易碎的东西守护得如此完好。
我心里热乎乎的,说道:“妈,为了送这么几个鸡蛋,看你们‘劳师动众’的?”
“这可是‘冰雪鸡蛋’呀!你从来没有吃过的。”母亲说。
“冰雪鸡蛋!”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新名词。看着眼前这些普通的鸡蛋,我不解地问:“为什么叫‘冰雪鸡蛋’呢?”
母亲神秘地说:“今年是金猪年,六十年才一次,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在金猪年的开始,到地里把冰雪挖回家,放在锅里化成水,再用融化的雪水煮熟鸡蛋,就做成‘冰雪鸡蛋’了。然后每人吃上七个,一年内是可以‘去百病’的,听说可灵验了!”
去百病,有那么神奇吗?如果是真的,医院岂不要关门了。我心里虽暗笑父母的迷信,但母亲的虔诚,又让我毋庸置疑。
着眼前这二十一个富有灵性的‘冰雪鸡蛋’,我想天气已经渐暖,地里的冰雪也都已融化,去哪里寻找那么多的冰雪煮鸡蛋呢?于是我问母亲:“这样的天气,地里还有雪吗?”
母亲叹了口气,絮絮地说:“我们听到这个信儿,就晚了!地里的雪都几乎化没了,这可把你爸急坏了,他扛着铁锨,提着个大塑料袋到处找,找遍了地里的犄角旮旯,还不赖,在那些太阳照不到的沟沟坎坎里,竟抠出了些残留的冰雪,弄了满满一大袋子,你爸爸宝贝似的带回来,给家里每一个人都煮了鸡蛋,唯独你们离家远,怕你们吃不上,就特意让俺给你这一家三口送来了。”
听着母亲的叙述,我的眼前浮现出头发斑白的父亲,在春寒料峭的天气里,肩上扛着铁锨,伛偻着背,蹒跚地走在空旷的田野里,寻寻觅觅……
“快趁热吃吧!这可是你爸亲自煮的。”母亲一边说着一边为我剥着鸡蛋皮。不一会,七个白胖胖,柔嫩嫩的熟鸡蛋水灵灵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看着眼前的鸡蛋,我仿佛看见父亲坐在灶旁一把一把地添着柴火,一堆堆晶莹的白雪在锅里发出“嗞嗞”的笑声,一个个洁白的鸡蛋在雪水里翻着跟头,一簇簇红红的灶火映红了父亲慈爱的笑脸……
我突然想到,父亲已经好几年没有来了。自从他查出得了那种传染性的疾病后,父亲便不肯再来,我也很少回去,像躲避瘟疫似的远离着父亲。
偶尔回家看他,父亲都兴奋得像个孩子,早早的为我准备好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而自己只吃离自己最近的那盘,从不轻易动其它的菜。记得有一次,早已习惯为我夹菜的父亲又习以为常的给我夹菜,当筷子快要接近我的盘子时,他忽然醒悟过来似的,把那双夹菜的筷子缩了回去,尴尬地笑笑说:“看我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你要多吃,多吃!”
父亲那只停在半空的手永远地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唉,这世界上只有嫌弃父母的儿女,哪有嫌弃儿女的爹娘啊!
想着过去,我的眼角湿润润的,一时无语凝噎。
“快吃吧,发什么呆呢?”母亲催促着,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赶紧狼吞虎咽地把七个鸡蛋吃下去,母亲轻松地笑了,仿佛完成了一份神圣的使命。她不放心地说:“我不能住下,一会就走,你爸自个在家,我不放心!”
“妈……我们一起回家吧!”我哽咽着。
我永远忘不了父亲为我煮的冰雪鸡蛋,它虽没有医好病却医好了我那颗曾经麻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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