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野】残秋(情感小说)
北方秋天的到来,总是格外突兀。时令的脚步刚刚迈过秋分,尽管苍白的阳光还照射在北方大地上,还显得有些刺眼。可一旦到了黄昏,空气里开始弥漫秋天的萎靡气息。再刮几场秋风,天气顿时变得凉爽下来,眼看村外山坡上的树叶变黄了,变红了,杨树、枫树叶子纷纷飘落下来。再过十几天,早晨起来会看见路边水沟开始结冰了,薄薄一层。人们还没来得及向夏天挥手告别,脚步已经跨进秋天的门槛。连续几天清晨,村道两边电线上落满了燕子,不停地呢喃,议论个不休,它们似乎在讨论往南方迁徙的路线。
尽管,人们总能看见燕子们在讨论,却从没看见那些可爱的小燕子什么时候离开,它们曾生活过春夏秋三季的美丽小山村。只是每天早晨上学路上,看见蹲在电线的小燕子一天比一天少了,后来只有几只疏落地耸着肩膀落在秋风萧瑟的电线上。这样凄凉情景自然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再过十天八天,电线上就会看不见一只燕子了,只有光零零的几根电线。燕子陆续离开了北方,都飞向温暖的南方。而这时,那些苏雀、雪雀等生活在寒冷圈里的候鸟还没飞回来,每年秋冬交替的这个季节,天空总是显得特别冷清而萧条。
小强家的房檐下几个燕窝几乎都变成了空巢,有的还成了麻雀准备越冬的栖身鸟窝,再看不见小燕从各家敞开的房门出出进进。可不知到什么原因,还有一只燕子没离开这里,小强每天从家里出来,上学时都能看见一只燕子从燕窝里钻出来,随后只见它缩着脖子站在燕窝口朝秋风萧瑟的野外张望好一会儿,然后才像下定了决心一样,突然飞起来。只见它那蓝灰色身影,穿行在飘零的落叶里,消失在苍茫的远方。
这只燕子每天都穿行往返于燕窝和外面寒冷的世界之间,小强实在弄不清楚它为什么没跟随燕群向南方迁徙,却一直留在它春天衔泥新垒的燕窝里呢?
莫非它留恋北方这个新家,而迟迟不愿意离去?小强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强记得很清楚,今年春天他家飞来两只小燕子,看见它俩每天往返于河沿和他家房檐下,一口口地衔泥从河边飞回来,在房檐下垒起这个新家——燕窝。
这年初夏,一群小燕子在燕窝里孵出来,几天后能看见探着黄嘴丫的小脑袋“喳喳”地叫个不休,视乎在呼唤燕子爸爸、妈妈飞回来给它们喂食。
到了夏末秋初时候,这群小燕子终于长大了,它们从燕窝里飞出来了。小强曾几次数过,一共有五只小燕。它们的黄嘴丫还没蜕尽,一次也飞不远。只见它们紧着煽动两个翅膀,飞出几米或十几米远,随后急忙落在小强家的木杖子上,或他家那根拴在院子里用来晾衣服的铁丝上,傻呆呆地看着这个崭新世界。两只大燕子则落在距离它们不远的一棵杨树枝上,“喳喳”地叫着,好像在鼓励它的孩子们不要一直停留在那里,赶紧再次飞起来。然而,一个不幸的事情就在这个黄昏发生了,一只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野猫,不费任何气力把一只落在木杖子上的小燕子扑住,叼在嘴边,四周瞭望一番,刚准备离开那里,好找一个安静地方品尝它刚捕获的猎物。两只大燕子看见它俩的孩子被猫叼在嘴边,“喳喳”地叫着飞起来,轮番朝那只野猫俯冲下去,一心想从野猫嘴边把那只可怜的小燕子救下来。可那只野猫并没把两只燕子放在眼里,叼起小燕子跳过柴草垛,眼看它即将消失在院外时,小强急忙抡起玩耍的棍子,打了过去,吓得那只野猫急忙松开叼在它嘴边的小燕子,几步蹿得无影无踪了。
看见野猫把小燕子丢下逃跑了,小强急忙跑上前去,将那只掉在地上小燕子捡起来,捧在手里一看:小燕子还活着,只见它的胸部在急剧地喘息。而不幸的是,小燕子一侧翅膀被野猫咬断了,可能它再也飞不起来了。这工夫,小强妈从屋里走出来。她看见小强手里捧着一只燕子,急忙上前制止他说:“你这个孩子,怎么抓燕子玩呢?欠打,你赶紧把它送回燕窝!”
小强觉得很委屈,忙对妈妈说清事情的原委。听小强说这只燕子是他从野猫嘴边救下来的,疼爱地摸了摸小强的小脑袋:“好孩子,妈妈错怪你了。你是妈妈的好孩子,赶紧把它送回燕窝去吧,让它赶紧找到它自己的爸爸、妈妈。”
听了妈妈的话,小强搬来木梯子,随后一级级地爬上去,把那只从野猫嘴边救下来的小燕子送回了燕窝。小强刚从梯子下来,两只大燕子已经钻回了燕窝,随后从里面传出来一阵“喳喳”的叫声。
很快,四只小燕子终于会飞翔了,也能自己捕飞虫充饥了,不过它们只剩四只带着黄嘴丫的小燕子,再没看见被小强从野猫嘴边救下来那只小燕子。可能那四只小燕子嫌燕窝里太拥挤,晚上它们很少回燕窝休息,多数蹲在小强家晒衣服的铁丝上过夜。让小强一直觉得有点奇怪的是:那些小燕子都出飞了,能独自捕食了,为什么每天还能看见两只大燕子不停往燕窝里叼食呢?
随着天气渐渐冷了,每天清晨都可以看见很多只燕子蹲在公路边的电线上,呢喃地低语。随电线上的燕子越来越少,小强家屋檐下的那群燕子也终于随着迁徙的燕群飞走了,到南方去越冬了。可是那群燕子里,仍有一只大燕子没飞走,每天早晨都能看见它飞出去,到了晚上再飞回燕窝里过夜。看见那只大燕子每天在窝里出出进进,小强十分焦急,他知道在寒冷的北方,燕子是无法过冬的,它的生命随时都可能消失在突然袭来的一股寒流里。
这年冬天第一场大雪终于不期而至,一夜工夫到处都变得白茫茫一片。早晨起来,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天也放晴了,红红的太阳照耀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把北国江山装扮得分外洁白而美丽。小强起床后,抱着竹扫帚把院子里的雪打扫到一起,随后拉爬犁运到院外。可他觉得有点奇怪的是,怎么一直没看见那只没飞走的燕子呢?莫非它知道快要下雪了,已经在昨天夜里飞走了?
小强一直担心那只燕子,打扫完雪后,赶紧搬梯子过来,支在房檐下的燕窝旁,悄悄地爬上去,想看看那只燕子到底是飞走了,还是仍旧留在里面?
他小心地爬到燕窝旁,凑到燕窝口朝里面一看,那只燕子还没飞走,仍旧留在里面。不过它好像已经冻僵了,耷拉两只翅膀一动不动俯身趴在那里。小强把手伸进燕窝,将那只已经冻僵的燕子掏出来,捧在手里。见那只燕子仍旧一动不动,这才知道这只燕子已经冻死了,它浑身冰凉而僵硬。他可怜地看着躺在手心里的那只冻死的燕子。临从梯子下来前,无意识地又朝燕窝里又看一眼,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只燕子,而且就在那只冻死的燕子身下。他急忙再次伸手进去,把那只燕子也掏出来。这只燕子也冻得昏过去,眼睛一直紧紧地闭着,只有它的胸口还在微微的一起一伏地喘息。
小强赶紧从梯子下来,捧着小燕子回到温暖的家里。那只冻昏过去的燕子慢慢缓过来,挣扎着站起来,耷拉着脑袋站在热炕头上:它的一只翅膀紧紧贴脊背上,而另外一只翅膀却怎么也收不上去。原来这只燕子正是那只被野猫咬伤翅膀的小燕子
那只小燕子的母亲,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自己孩子的性命,想办法使它存活下来——自然规律昭示我们:死亡并不可怕,因为只有死亡才更能显示出生的伟大。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亡可能是一种积蓄,可能是一种无法避免的必然结果,而恰是那只大燕子的死,则更能显示出母爱的伟大!
注:残秋指秋天将尽的时节。唐沈佺期《饯唐郎中洛阳令》诗:"郊筵乘落景,亭传理残秋。"唐权德舆《舟行夜泊》诗:"萧萧落叶送残秋,寂寂寒波急暝流。"选自360百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