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二师兄(散文·家园)
众所周知,西游记中的猪八戒黑衣黑帽,甩着大耳朵,挺着大肚腩,模样奇丑怪诞滑稽,戏称二师兄。不论书中的猪八戒怎么样,这些纸上得来的东西,跟我们生活的版本不一样。现实版本的二师兄就住在老家属院我们的对门,一米八的大个子,往那儿一竖,高高瘦瘦标杆似的;白白净净的瘦长脸上,总是挂着底层人那温温润润的笑容,怎么看也跟《西游记》中的猪八戒沾不上边。可是“二师兄”的帽子怎么硬生生地扣到他头上呢?这可能是跟他干爹给的朱姓关系大了去了。二师兄本姓刘,认了个老干爹姓朱,得了第二个字。也不知缘起知识层面的哪一个台阶,二师兄就成了刘哥的代名词,走到那儿都是二师兄,连我们这些街坊邻居也都跟着二师兄长二师兄短地喊。刘哥呢?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声叫声应答应得跟流水似的。
兰兰姐和二师兄是两口子,也是天生的美女一枚,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他们两口子不但人长得都好看,白皙的脸上还永远荡漾着微微的笑意,也让人爱看。
“二师兄死了,投翠明湖自杀!”一天,爱人刚推开门就悲天悯地的对我说。
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我盯着爱人满是凄凉的面孔,瞬间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
记得几个月前,爱人回家对我说,二师兄得了偏瘫。那天,他和一个同事去探望了。
我当时就惊诧得一连串地问——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在老家属院我们俩家住对门,关系处得也极其融洽,从老家带回的果蔬,他们送过来,我们送过去,不分你我。人家说远亲不如近邻,此话一点不假。记得儿子小时候在院子里玩,一不小心摔倒在石头上,磕破了头。我捂着儿子鲜血直流的头急得直冒汗。二师兄恰巧路过,驱车把我们送往医院。还好儿子只是磕破了头皮,没什么大碍。遇上这么好的邻居,的确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朋友圈中有些人认识二师兄的,都说他极富文采,语文课讲得好,字也写得漂亮。黑板上,二师兄的字如行云似流水潇潇洒洒,让人看不够品不完;课堂上,二师兄登上三尺讲台,伶牙俐齿口若悬河滔滔东去,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借用专家的话是,二师兄的课绝对是满堂灌,而且灌得流畅灌得顺当灌得有滋有味有营养;用老师们的话是,二师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结语:好老师一个。
自从三年前老城区改造,家属院拆迁,我们大家各奔东西,见面的机会骤减。
去年冬天,下了班,大家凑在一起涮羊肉。真没想到,二师兄也来了,还是那副高高瘦瘦的样子,白净的脸上照常荡漾那如沐春风的笑意。席间,男人们抽烟喝酒;女人们呢,吃菜聊天。红红的火锅,喷香的羊肉,映着笑盈盈的面庞。也许是女人特有的心理,我总是怜惜男人,喝酒伤肝抽烟伤肺。可是他们总是吐着烟圈,喝着小酒,神仙一般。二师兄这样,其它的男人也都这样,就好像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与他们来说都是供品,只能看不能吃。等我们女人都吃饱了喝足了,他们也还是那副吸着小烟喝着小酒的尊贵模样。
这让我想起在老家属院时的一天深夜,我下楼去储藏室拿东西。当我来到储藏室门口时,一个人正开我们家的门。我当时吓坏了,以为是小偷在撬锁,傻傻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等了好大一会儿,那人也没把门打开,嘴里还小声地咕哝——咋回事。我一听是二师兄熟悉的声音,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原来二师兄喝大了,开错了门。
二师兄的岳母常年住在他们家,帮忙照顾两个孩子。谈起二师兄,伯母说,好人一个,除了爱喝点小酒,没多余的毛病。
那次涮锅回来,我还跟爱人拿二师兄开错门儿的事儿打趣。
就在那次聚餐不久后的正月初八,二师兄和一帮老友聚会,酒喝到半道上,二师兄就人事不省倒在酒桌上。大家七手八脚把他送到医院,一检查,脑梗。
所有后悔的话儿,所有后悔的事儿都晚了。脑梗梗得那个曾经英俊潇洒口若悬河刚满四十岁的二师兄,话不会说,手不能握,路不会走。
在医院的病床上,二师兄试图夜半自焚,用火机点着被子,幸亏被护士发现,一盆水给浇灭了。从医院出来,二师兄仍然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他的日子全灰了,脑梗逆转生了他人生的方向,放煤气,割手腕,触电,他好像从没放弃毁灭的念头。
兰兰姐怕二师兄真的想不开,每天上班也把他孩子似的带在身边,反正是走哪儿带他到哪儿。爱人给我讲到这儿,还惬意地笑了,竖大拇指盛赞兰兰姐心肠好,每天又要上班又要做饭,还要牵着二师兄大朋友的手,到他们新家旁边的公园里锻炼身体。
爱人去他们家探望的时候,二师兄歪歪唧唧地坐在轮椅上,嘴里一个劲儿地啊啊啊,抖抖索索的手不停地比划。他的意思大家都懂,是要兰兰姐带着客人吃饭去。但是,此情此景,谁能忍心留下来叨扰呢。
看望二师兄回来,爱人站在我面前,说得脸上阴晴互现的,我听得心里也是一皱一皱的,不是个滋味。我的眼前也似乎同时晃动着二师兄的两个背影,一个高高大大清清爽爽,一个歪歪斜斜步履蹒跚。只是我很难将这两者结合起来。
现如今,翠明湖湖水,波光粼粼涟漪依旧;刹那永恒,蹙起了亲人眉宇间的山川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