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诗话】巧笑媚倾城(小说)
公元前2070年,夏朝建立。
我却还在琼花宫里欢饮达旦,醉的一塌糊涂。凡间的一切全然不知。
作为宫主,我可以将琐碎小事交给启仁,但是像凡间的更朝换代与我毫无瓜葛,我也懒怠去管理。
我的妹妹叫做妹妩,我叫做妹喜,我们身为青丘山九尾狐家族中的一支,世代住在深山老林中苦苦修炼,终于在千年后的今日,得到女娲娘娘的赏识,所以派我掌管琼花宫,妹妩则做了西王母的贴身侍女。
三月三是西王母的寿辰之日,琼浆玉液,瑶池佳果,让我肆意开怀,那晚我喝的大醉。
入世
公元前1609年,这是一个昏暗的日子。女娲娘娘忽然将我从仙籍中划掉了,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
当我来到“南天门”的时候,断仙台处早已经沾满了各界仙人。他们都在纷纷议论,是在嘲笑我,从此以后断了仙根么。
“琼华宫宫主妹喜玩忽职守,欲念未除,即刻剔掉仙骨,断掉仙根,永世不得为仙!”
这道懿旨,像是晴天霹雳。将我在瑶池盛宴上的那份喜悦,全部打回了现实。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们九尾狐家族修炼成仙的机缘很是难得,我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恪守自己的职责,从未出过任何岔子。
忽然,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妹妩,我那唯一的妹妹。她的阴谋里,露出了一丝丝诡异的笑。
后来还是启仁告诉我,是妹妩将一盏叫做“宝莲灯”的神器不小心掉落凡间,为了保住自己千年的道行,她诬陷是我——她最亲爱的姐姐。
我始终都不相信是妹妩,这个跟着我生活了近千年的妹妹。
“我为什么要诬陷你?”妹妩带着一副哭腔,满怀委屈的看着我,“姐姐,你不要信口雌黄啊,我问心无愧!”
天空中席卷起一阵乌云,电闪雷鸣之际,我被捆仙锁绑在了九龙台柱上,接受雷霆之刑。
每一道惊雷,都在划伤我的皮肤。我看着人皮从身上慢慢脱落,鲜血一滴一滴的顺着皮囊流淌。
雷电击打在心口上的痛,化成了一朵小小的火星。火光烈焰,灼烧着我的周身,我只感觉四肢酥软,头脑发昏。
一头乌发,慢慢蜕变成了雪白色皮毛。我的双腿和双脚,也变作了白狐的四只小爪子。
仰天长啸,一声霹雳。我从南天门被推下了九天云霄下,耳畔处传来呼呼风声,我离九重天越来越远了。
我的妹妩,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启仁在骗我,还是你一直都在背叛我?这一切,都将不得而知。
有的时候,我只是希望,妹妩能够在西王母身边,谨守本分。苍天冥冥,能够还我一份清白就好。
出世
花香轻轻,芳草萋萋。一条小溪缓缓流过我的身边,冲洗着我身上的淋漓血色。
我微微睁开酸涩的双眸,才发现我已经坠入了凡间。我尝试着想要站起身子走到小溪边,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打回了原形。
没有法力,没有仙骨,我现在就是一只普通的狐狸。连青丘都回不去的,我有些沮丧。
早先听过族中长辈人说起过,位于九州之东的有施部族,曾有三座仙山。蓬莱、瀛洲、方丈,那里或许会有神仙。
真好,只要有神仙的地方,就会有仙丹。我便在小溪流中简单冲洗了一番,吃了几颗果子,朝着有施部落而去。
只是按照我现在的速度,若是走到仙山的话,也会被累死的。走了三天,我便累的躺在地上懒怠动弹。
暗夜下,好像是有人在说话的声音。我唯恐被人类发现,便想要逃离,却是略微动一动爪子,觉察到了不妙。
我的爪子竟是被人绑住了!我凄厉的一声长鸣,张开尖尖的狐狸牙齿,妄图咬断这根粗笨的骂声。
“怎么着,想要逃跑?哈哈哈——”这时,一个身穿裘皮大衣的男人,胡子拉碴的冲我粗狂一笑。
但见他一把揪起我的尾巴,将我倒着吊在半空:“待我将你剥了皮,做成大衣献给我的妹妹,好让她做夏国的夫人!”
什么?剥皮?我立刻赶到惊慌失措,四只爪子腾在半空,来回抓了半日。都是无济于事。
他将我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愤然离开。那一刻,我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
痛么,我想到在九重天遭受的雷霆之刑,心里莫名的难受。原来不论是天宫还是人间,我都逃不过注定的劫难。
窗外的月光照射进木格窗子,我渴望着的自由,是不是自此就会没有了。我匍匐在地上,身上的疼痛让我有些倦怠。
“呜呜呜……”耳畔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细小的哭声。是我在做梦,还是我出现了幻听。
夜色寂静,哭声充斥着这一方小小夜空。我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她生的是十分娇俏可人。只是为什么,她的眸子里含着泪水,让人忍不住心疼。
于是我慢慢凑到她身边,用自己的小舌头,舔着她的手背。软软的尾巴,蹭着她的手臂,给与她温暖。
“凭什么?让我嫁过去?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么?你们那些男人是怎么保家卫国的……”
从她的话语里,我似乎听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有施部落与夏国交战,结果战败了。
于是有施部落的酋长,便将自己的妹妹献给夏国君主。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大约便是酋长的妹妹了。
原来那个抓着我要剥我皮的男人,便是酋长了。真真是可恶!酋长怎么会这么无耻,用妹妹的幸福,换取部族的安宁?
入夜,寂寥的星星点缀在空中。她哭的累了,便伏在床沿上睡着了。我看着她的模样儿,隐隐生了怜悯之心。
如果我能用她的身体复活的话,不仅可以摆脱狐狸原形,还可以去到蓬莱仙岛取回仙丹。
不,我原本就是戴罪之身,若再因此犯下天条,便会被打入万劫不灭的地狱。我不能,不能这么做。
我本就无罪,怎能算是戴罪之身?宝莲灯是被妹妩打碎的,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是被冤枉的。
凉风吹来,我仰天长鸣。周围丛林的狐狸,纷纷应和。于是潜藏在我体内的灵珠,开始慢慢吮吸着那些狐狸的魂灵。
水光中,我浸润在温婉的湖水中。皮毛如同流水一般褪去,尖尖的的小爪子,变做了纤纤玉指,后爪也化作了柔嫩的双足。
湖光影里,一头乌发如同泼墨一般可人。我用指尖轻触湖边花木,于是灵光一闪,花花草草便化成了我的衣衫。
软软的葱绿色襦裙,点缀着月光白色的纹路。一双盈盈一握的莲花绣鞋,穿在我的脚上刚好合适。
天地之间,闪现出了一道暗黑色的乌云。我知道,这是天劫就要到了。还好我及时幻化成了人形,不然又要遭罪了。
我将酋长妹妹的魂灵收在了瓶中,期望着寻到仙丹后便放她出来。于是,我变成了有施部落的公主——妹喜。
迷世
天晴了,蜂飞蝶绕,暖暖阳光。露珠儿,在风中摇曳着暗香。宝马香车里,是我一袭金线拈就的五彩凤衣。
盈盈一笑,足可倾城。我的笑靥,在夏国君主夏桀的眼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倩影。
桀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他为我修建了一座瑶台,白玉打造的台柱,水晶雕刻的玉凤。站在上面,四周景物,尽收眼底。
寝殿内,琉璃灯五彩绚烂,丝帛锦缎光彩夺目,珠钗耳坠巧夺天工。菱花镜前的我,每天都会画着或浓或淡的妆容。
后宫三千佳丽,他都不理,只宠我一人。每天他下朝很晚,我都会在寝宫门口提着宫灯等他,这是最幸福的时刻。
只是看着桌案前堆放的绫罗绸缎,毫无温暖。我渴求着能够每天见到他,我喜欢他幽深的眸子。
就像是一池深深的湖水,让我跌入其中无法自拔。我已经全然忘记,自己是一只小狐狸了。
七弦琴音传遍宫闱的时候,王后命人毁去了所有的弦乐。并且还向我提出警告:“王上宠你,本宫却容不得你祸乱宫闱!”
是我错了么?有段时日,我坐在菱花镜里呆呆的发怔。乌发间,掺杂了些许白发。
“鬼,有鬼——”一个小宫女见到了我的样子,惊恐万状的撒腿就跑。我立刻风一样的追上了她,掐着她的脖子。
九重天外,妹妩背叛了我,凡尘人间,有人说我为祸宫闱。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做一个恶人,又当如何?
也许做了恶人,我还可以被抓回九重天,那样我才会有机会伸冤。于是我将那个小宫女剜去了心脉,小宫女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从那一天起,后宫的天色变了。所有的人都说,狐妖来挖人心了。天地震怒,风云巨变。
“喜儿,不要怕,我会护你周全——”夏桀将我拥在怀里,一副英勇无畏的样子。
真好,只要有夏桀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雷霆划破天际的时候,我躲在夏桀的怀里欢饮达旦。
乱世
草木萋萋,小溪潺潺。宫苑内的花木,生出了浓郁的绿色。像是一瓶被打翻的墨水,疏疏落落的铺展开来。
我站在九曲桥上等着我的夏桀,却不料一阵风儿吹来,手里的绢帕被吹到了一棵矮冬青上。
当我吩咐小宫女,却帮我拿过来的时候,绢帕竟是被树杈划破了,金丝线垂落下来。
小宫女惊恐万状的跪在地上,不停地求我饶命。我正思索着,该如何惩罚她的时候,却看到了远处而来的夏桀。
于是我便用衣袖掩口而笑,小宫女不解何意,头也不敢抬起。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喜儿何故而笑?”
“我是在听这绢帕被撕碎的声音!”
“你起来,撕一个给王上看看——”
我说着,便吩咐小宫女将我的那方绢帕,顺着金线脱落的地方继续撕开。小宫女的手儿,都在发抖。
于是我又开始大笑:“怎么见到了王上,你确是不敢了?你莫不是要违抗王命吧?”
一旁的夏桀,亦是感到十分新鲜。便厉声对那个小宫女呵斥道:“你若不照做,本王立刻杀了你!”
于是小宫女只好低着头,颤抖着双手,将绢帕从丝线脱落的地方,一点一点的撕开。
“嗤嗤嗤——”很快,绢帕在小宫女的手里变做了几段小布条。
我看着她既惊恐而又不安的神色,还有她手里撕碎的绢帕,不由笑得花枝乱颤:“这绢帕撕得好,本宫会好好赏赐你的!”
自此以后,后宫所有的棉麻绢帛,锦绸锻匹,源源不断的运到我的寝宫。他让宫女不分昼夜的用手去撕,自己有时候也乐此不疲。
“撕呀,撕呀!哈哈哈——”
有的时候,我自己也会用纤纤玉指,放纵似的撕碎那些锦缎。然后,我将撕碎的锦缎,往天空中轻轻抛洒。
像是一片五颜六色的彩虹,又像是春日里的小野花。我欢喜的提着裙子,撒开脚丫子,在这撕碎的锦缎中翩翩起舞。
于是在我灵力的召唤下,那些锦缎化作小小的海棠花瓣,围绕着我旋转。彩蝶翩翩,暗香盈盈。
生辰的那一日,我第一次喝酒。苦涩,辛辣,呛得我直咳嗽。这人间的酒水,果然是品质极差!
“喜儿怎会没有胃口?”他看着我微蹙的眉头,关切的问道。我没有说话,只是感到喉管有些沙哑。
夜间吮吸草木精华,我才觉着喉头稍稍舒坦了一些。挥手招来一抹月色,杂糅林间花木,指尖化为一坛美酒。
可惜耗损天地灵力,才能得到这么一小坛美酒。当真是有些遗憾,我回身看着睡梦中的一池湖水,生出了别样的想法。
与其这般费力,倒不如让这湖水做酒糟,花木和月色来酿酒。我将这一小坛美酒倒入照水中,然后吐纳着口中的灵珠。
用六分月色,融合三分湖水,一分草木精华。于是这一池湖水,便化成了人间至味佳酿。
清晨醒来的时候,酒香四溢。我欢喜的拉着夏桀的手,指着湖水道:“这样的美酒,桀,你可曾饮过?”
我俯下身子,用双手捧起一小涡湖水,示意他尝一尝。不置可否的夏桀,就着我的掌心抿了一小口。
“喜儿从哪里得来这样的好酒?”他大喜过望,连声吩咐宫内膳食房,将湖水中的佳酿封存起来。
可是这么大一片湖水,哪里储存的完?于是夏桀就在湖水边,举办歌舞盛宴,命令后宫上下,都可以到湖水中饮酒。
“酒池,这里叫做酒池如何?”他得意的笑着,然后满足的将我揽在怀里,幸福而又温暖。
歌舞升平,醉生梦死……
遁世
漫步长河,揽月赏雪,快乐的不知今夕何夕……
不断有朝臣来报,说黄河下游的商部落准备联合周围小国攻打夏国。
我们顿时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公元前1600年,商汤战胜了夏桀,夏朝灭亡了。
而我,成了狐狸精,红颜祸水,回到天庭接受刑罚,禁闭三万年。
只是,我的妹妩终究不肯来看我一眼。关于我和妹妩之间的恩怨,还会纠葛多少千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