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老妈的远方(散文)
在老妈的字典里,离村十公里的地方,都叫远方。
老妈生在这个小村子,嫁在这个小村子,大半辈子了,没离开过这个小村子,对外面的世界,老妈从不好奇。那么,老妈什么时候开始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兴趣的呢?自然是她的儿女们小鸟般飞出去。
老妈最不喜欢出门,却开始一趟一趟地走出家门,一出门,老妈就会说:“生这么多孩子有啥用?生一个就得惦记一个。” 其实啊,“远方”并不遥远,老妈家离妹妹家不过十几公里面,离我和姐姐家也不过三四十公里,弟弟是千里之外,远些,在老妈眼里,就成了遥不可及的地方了。
老妈不爱出门,主要是不习惯在外的生活。在老妈的一亩三分地里,她是独一无二的王。鸡鸭鹅狗、茄子辣椒,对都她俯首称臣。在那个小乡村,老妈有着不可比拟的优越感。
在农活上,老妈总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老妈想让豆角往上爬,就在豆角秧的根部竖一根棍子,豆角就爬得高高在上;想让甜杆儿(一种秸秆状的植物,吃法和味道类似于甘蔗,形状类似于高粱。)长得粗点,就把小苗的间隙留得大些,甜杆儿就蹿得葱茏粗壮;想让冬瓜不坠断秧苗,就在冬瓜下垫块木板,冬瓜就在木板上长得膘肥体壮。总之,在家里,老妈想怎样就怎样。
农村里鸡都是散养的,就“咕咕咕”地模仿鸡的叫声喊它们回来吃食,每日三次的呼唤也颇累嗓子,老妈别出心裁,鸡还小的时候,每次喂食就用小木棍敲击铁盆,时间久了,只要老妈一敲铁盆,鸡就蜂拥而回了。老妈不知道什么叫条件反射,更不知道谁是巴普洛夫,却把这个有名的定律运用得如此好,这是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和智慧。
每次回家,老妈都要略带得意地给我展示她的劳动成果。要么拨开层层叠叠的豆角叶子,让我看她的豆角花开得多好,要么忙不迭地摘一大筐各种颜色的柿子,“逼”我吃掉。其实,豆角开不开花,柿子结不结果,对于早已脱离土地的我来说,并不重要。但老妈不同,土地是老妈的根,那些花儿、果儿,那毫不掩饰的满足感,就是老妈生命价值的体现。
几十年来,土地一直是老妈的主战场,而如今,老妈不得不把让战场慢慢移向远方。
老妈不爱出门,又不得不出门。三角布兜、纸箱、编织袋是老妈的三大法宝,老妈每次进城,总是忙得不亦乐乎,采、摘、装,恨不得把她的小菜园都装进三角布兜、纸箱和编织袋里。没办法,这就是她进城的乐趣所在。
老妈不怎么出门,也不怎么记路,城里的路一条连着一条,像串糖葫芦一样,老妈一来就转向,车一多,老妈就更懵。几乎每次进城,都要我们去接。过马路时,老妈总是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像个孩子一样依赖我,我也紧紧挽着她的手臂,像小时候她保护我一样保护她,每每这时,这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我宁愿让她领着我。
一次,老妈来城里,可能想着给我们一个惊喜,就没提前打电话。偏赶上客车换了主人,又换了终点站。老妈一下车就懵了,等我接到电话匆忙赶到时,远远地看到老妈拎着大包小裹,不停地擦着汗,满脸迷茫和无助。看到我,老妈赶紧解释:“要是没换地方停车,我能找到的。”走了一段路,老妈一拍大腿:“我知道了,顺着这个邮局一直走就到你家了。” 我赶紧回应“妈,你这侦查能力很强啊,再来几回,你都能当向导了。”老妈乐了。她不愿承认自己老了,我也不愿承认。
弟弟结婚后,看天气预报时,老妈又多关注了一个城市。弟媳要生宝宝了,老妈欢天喜地地嚷嚷着要去哄孩子,等到真要动身了,老妈就蔫了。平时来几个女儿家,住不上三天就得赶紧往回跑,去儿子家,千里迢迢的,怎么能说回来就回来呢。老妈的字典里没有“乡愁”这个字眼,老妈说:“儿子家、闺女家都不如自己的家,我就想我的破房子,想我的鸡架狗窝,”这就是乡愁最好的解释吧。
去儿女那里,老妈就不得不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故土;不得不改变一辈子的生活习惯;不得不告别相处了一辈子的老伙伴,让老人远走他乡是件挺残忍的事。老妈就像一株老树,连根拔走后,可以发芽,却很难再生根。都说叶落归根,子女是根,故乡也是根啊。
几乎所有的子女都在远方,远方是老人最大的牵挂,也是老人最终的归宿。我们都喜欢以尽孝的名义,把父母接到身边,减轻我们的因不能时常回家而产生的负疚感,父母也希望能帮我们洗衣做饭带孩子,减轻我们的负担。故土难离,哪个老人愿意远走他乡呢?他们为了跟我们团聚,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们想到过吗?
很多时候,我们的孝心都源自父母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