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自古繁华，还曾经是南宋的都城。就在杭州的南边，快要离开市中心的地方，有家茶馆叫南宋茶馆，老板是一个37岁的男人，姓胡，大家都叫他胡茶或者茶博士。中国历史上出现了那么多朝代，胡茶独爱南宋，对南宋情有独钟，胡茶把茶馆装修得古色古香，完全按照南宋的格调来，就算南宋人穿越回到现代，走进南宋茶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隔阂，会感觉没有穿越一样。茶馆的正中间，是个舞台，舞台的中间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把琴，茶馆开业的时候会有乐师坐在蒲团上弹琴，有时候还会有歌手一起合唱。
　　 茶馆的生意一直都很不错，大家不是来休闲聊天就是来听曲，还有一些人是来拜观音的，一走进茶馆，旁边就有尊观音，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尊观音面带奸诈，嘴角奸笑，一脸奸相，不仔细看的话完全看不出来。这尊雕像是一位叫周吴郑的年近三十的常客送给胡茶的，胡茶本来打算付钱的，可周吴郑说什么都不要，周吴郑说自己再也不干雕刻了，不挣钱，周吴郑要去干大买卖，剩下的一尊观音就送给胡茶了，并且还说这尊观音特别灵验，只是这种灵验只有在第一次求的时候才灵验，以后就不太灵验了。后来胡茶发现周吴郑嘴里说的大买卖有点违法，想换一尊观音，并且都买回来了，雕刻师是个好人，一生兢兢业业只干雕刻，从来都不做坏事。这尊观音雕得慈眉善目，跟雕刻师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雕刻师说：“这尊观音，开始求的时候怎么求都不会灵验，要一直求求到最后才会灵验，并且会一直灵验下去。”胡茶很想把观音换了，下不了这个决定，再加上懒得动，就一直拖着没有换。
　　 这天，胡茶跟往常一样，经营着他的茶馆。上午九点，三十来岁的周吴郑，跟着老王、老周这两个身体发福的中年男人一起走进茶馆，三人脸上挂不住的高兴，胡茶主动迎上来说：“三位，遇上什么事情了这么高兴？”
　　 老王一脸羡慕地说：“你到门口瞧瞧去，周吴郑买了辆奔驰S400，一百多万呢。”
　　 周吴郑很骄傲地说：“上完牌，再加上购置税，快小两百万。”
　　 老周笑着说：“周老板发达了。”
　　 周吴郑被夸得很受用，难以掩饰的骄傲变得更加骄傲，周吴郑说：“胡茶，给我上一壶最好的大红袍。”
　　 坐在旁边，长得有点干瘦的老先生说：“大红袍有什么好的？又粗又黑又难看，长得像乞丐。”
　　 另一位长的微胖的茶客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大红袍可是乞丐的外表，皇帝的身价，菩萨的心肠。”
　　 干瘦的老先生说：“我管你什么身价什么心肠，大红袍就是不好看，身在杭州喝龙井才最正宗，龙井多好啊——秀气，用玻璃杯这么一泡，根根竖起，龙井那是茶中之王。”
　　 一位戴眼镜的茶客跟胡茶说：“茶博士，人家大老板说了，要最好的大红袍，你这有吗？”
　　 胡茶说：“有啊，我这茶馆什么茶都有，三十年的老普洱我都有。”
　　 戴眼镜的茶客说：“最好的大红袍是天心岩九龙窠的那六株古树，你这茶馆有吗？”
　　 一位看书的茶客一边看书一边说：“老板就算有，别人也未必喝得起。”
　　 老周急着说道：“有什么喝不起的？尽管上，这豪车都买了，还喝不起一壶茶！”
　　 老王说：“还真不一定能喝得起。”
　　 看书的茶客说：“哎！这就对了，有钱也没地买去，九龙窠的那六株母树早就不采茶了，给保护起来了。”
　　 老周说：“除了那六株茶叶，难道就没有上好的大红袍了？”
　　 戴眼镜的茶客说：“当然有，不过九龙窠的那六株才是最好的，一年下来产量也不过区区几百克，少得可怜，就算真的有，这个茶馆也未必有，早就被人抢光了。想当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华，毛主席送给尼克松四两大红袍，尼克松还怪毛主席小气，周总理说：‘主席已经把半壁江山都送给你了。’周总理把大红袍的来龙去脉说给尼克松听，尼克松才知道茶叶的珍贵，才知道毛主席大方。”
　　 过了一会，大家都不说话了。周吴郑说：“胡茶，上茶。”
　　 胡茶亲切地说：“马上来。”
　　 周吴郑和老王老周一直在闲聊，一会扯赚钱一会聊各自认识的人，聊得最多的还是门口那辆奔驰。三人聊够了，茶也喝足了，就离开了。
　　 进来一位中年男性客人，胡茶把单子递给客人，问道：“您喝点什么？”
　　 客人说：“你这茶怎么卖啊？”
　　 胡茶说：“单子上有，您爱喝什么点什么。”
　　 客人看着单子说：“这么贵，你这的茶都是一壶一壶卖，我就一个人喝不完不浪费吗？”
　　 “您也可以点一杯，在这。”胡茶指着单子说。
　　 客人说：“你这一杯茶最便宜的都要五块钱一杯。”
　　 胡茶说：“对。”
　　 客人说：“茶叶才十块钱一斤，买一斤一个月都喝不完，你这一杯茶就要五块钱，这不是抢吗？”
　　 胡茶说：“您可以续杯，开水不要钱。”
　　 客人说：“这续杯也要先点上一杯茶才能续杯，你这价格太贵了，一杯茶就要五块钱……”
　　 之后胡茶一直没有说话，站在旁边听着客人絮絮叨叨个没完，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最后客人点了杯十块钱的绿茶。
　　 中午刚过，年近四十的周吴郑出现在门口，周吴郑一个人出现在茶馆，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周吴郑来茶馆喝茶从来都是前呼后拥，至少也会有老王和老周这两个人陪着他出现在茶馆，而今天他突然一个人出现，让胡茶有点骇然。
　　 胡茶迎上去说：“周老板您来啦，今天老样子？”
　　 周吴郑说：“今天喝点别的，来壶十年陈老班章普洱，就是以前你给我介绍的。”
　　 胡茶说：“您不是不爱喝普洱吗？”
　　 周吴郑挥挥手说：“今天不一样，想尝点别的。”
　　 今天的周吴郑给胡茶的感觉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胡茶说：“今天也是开着您的大奔来的？”
　　 周吴郑躲躲闪闪地说：“嗯。”
　　 茶艺师开始泡茶，当茶艺师把茶泡好后倒入公道杯，用茶巾把公道杯底部擦上一遍之后，放到周吴郑面前，然后说道：“您喝完了叫我，我给您泡第二道。”
　　 周吴郑点点头，茶艺师就离开了。周吴郑把茶倒入品茗杯刚打算喝，进来四个警察，其中一个说：“你就是周吴郑吧？”
　　 周吴郑像老鼠见到猫似的害怕，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你们有什么事？”
　　 警察拿出逮捕令说：“这是逮捕令，你被捕了。”
　　 另一个警察掏出手铐把周吴郑给拷了，警察和周吴郑一起离开了茶馆。
　　 茶馆里所有的茶客都没有说话，都没有走……过了老半天，戴眼镜的茶客小声说道：“胡茶，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什么？”胡茶明白，这时候店里所有的茶客都在听着。
　　 戴眼镜的茶客说：“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
　　 干瘦的茶客说：“进去了，再出来也没用了。”
　　 微胖的茶客说：“原来多威风，大奔开着，多少人拍他马屁，没想到啊。”
　　 看书的茶客说：“原来他说的大买卖就是这。”
　　 干瘦的茶客说：“他的手下老周和老王呢？”
　　 微胖的茶客说：“早走了，早就不见人影了。”
　　 大家对周吴郑的事议论纷纷，胡茶一句话没说。胡茶从不议论他人，就算在老婆面前也一样，反倒是他老婆喜欢张家长李家短。
　　 胡茶终于下定决心要把店里的观音给换了。下午六点多的时候，胡茶把家里的观音，也就是好人雕的那尊观音拿到店里，打算换掉周吴郑雕的观音，这个时间点是胡茶特意挑选的，因为这个时候店里基本没人，这是吃晚饭的时间，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喝茶。
　　 胡茶刚打算把观音换下来，店里的员工走过来劝胡茶不要换，大家都喜欢这尊观音，第一次求就灵验，多好。由于被员工拦着，拖拖拉拉地费了点时间，这时候三十岁的周吴郑走进来打算喝茶，看到胡茶正准备换观音，立马站在观音面前，拦住胡茶，不让胡茶换。
　　 周吴郑喊道：“你要干嘛？”
　　 胡茶说：“我要把观音给换了。”
　　 周吴郑很坚决地说：“不能换！我说什么都不能让你换。”
　　 员工也起哄劝胡茶别换。
　　 胡茶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表情很痛苦，挣扎了一会，说道：“这观音不好！”
　　 周吴郑说：“有什么不好的？多好啊。”
　　 胡茶说：“我换上去的这尊观音是好人雕的，这观音雕得多好啊，慈眉善目。况且这尊观音，只要你一直真心诚意地恳求，到最后不管你求多少次都是灵验的。”
　　 周吴郑说：“要求多久？”
　　 胡茶说：“一直求，直到灵验为止。”
　　 周吴郑说：“一直求？求到什么时候啊？求到我头发都白了才灵验啊？那有什么用啊？到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求了，都老了还求什么？你说——求什么？”
　　 胡茶生怕太多人听见，急得小声说道：“就在今天，雕这尊观音的人进去了。”
　　 周吴郑大声喊道：“雕观音的人进去了，关这尊观音什么事？观音是观音，人是人，一码归一码，两码事。我说什么都不能让你换，你要是换了，我再也不来了，不光是我不来，我会还叫我的朋友也不来，老周老王你都认识，他们都常来喝茶，他们的朋友也不少。你要是不换，我天天来，不光我来，我还会叫上我的朋友一起来。你要是敢换！你换一个试试！”
　　 店里的员工也劝胡茶别换，有些员工甚至说：“老板你要是把观音换了，我就辞职。”
　　 最终胡茶拗不过大家，没有换。周吴郑一口一个：“这就对了。”
　　 周吴郑点了一壶上好的红茶，一个人坐着优哉游哉地喝着，偶尔还会跟店里的员工聊上几句，直到把茶喝完，周吴郑还坐在那里，确定胡茶不会再换观音，周吴郑才慢悠悠地离开。
　　 晚上九点，大学刚毕业的周吴郑带着他的女朋友走进茶馆，两人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绿茶。周吴郑在进门的时候见到一辆奔驰，眼睛都看直了，他的女朋友都拉他好几回了都不肯离开。
　　 周吴郑说：“以后我有钱了，非买一辆大奔不可。”
　　 女朋友说：“哪有你这样的，盯着人家的车直勾勾地看，万一被人家车主看见了怎么办？人家还以为你要把人家的车给怎么呢。”
　　 周吴郑兴致勃勃地说：“我想好了，我要去跟别人学雕刻，来钱快，听说最好卖的是观音，等我学会了，雕一个送你。”
　　 女朋友不解道：“你大学学的是医学，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干，干嘛非要去学什么雕刻啊？”
　　 周吴郑说：“哎呀你不懂，医生有什么好的，现在上边查得紧，医生都不让收红包了，这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要是当医生，我一辈子都开不上豪车，这有什么意思。”
　　 女朋友说：“你敢保证学雕刻就能来钱快？”
　　 周吴郑说：“我敢保证，雕刻是艺术，艺术你懂不懂？艺术就是能让一块破木头卖出天价。”
　　 女朋友说：“你敢保证人家能收你为徒？”
　　 周吴郑说：“你进门的时候看到门口那尊观音了吗？”
　　 女朋友说：“看到了，怎么了？”
　　 周吴郑说：“那尊观音很灵的，只要是你第一次求——准灵。我刚进门的时候就求啦，我希望人家能收我为徒，我希望明天就能学习雕刻。等我学会了雕刻，我要送一尊观音给这茶馆的老板，我也雕那些在第一次求就很灵验的观音。”
　　 第二天，周吴郑就去学了雕刻……
　　
　　
　　 2018年1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