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冯云(散文)
五岁那年冯云跟着妈妈来到了刘大个子家,因为妈妈嫁给了这个她后来称作叔的人。
叔对妈妈还不错。妈妈每天早早的做好饭,等着男人劳作归来。冯云呢,还不到上学的年纪。除了疯玩,还是疯玩。每每到吃饭时,妈妈得前街后巷的大呼小叫:“小云哪,吃饭啦!又死哪去了!”日子就这么又过了三年。弟弟出生了。那天,叔高兴得比妈妈来时还高兴。眼见叔的兴奋,妈妈的疲惫,冯云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失落。
终于上学了。弟弟太烦人了。妈妈喂完奶,他还哭。弟弟一哭,妈妈便“哦哦哦”的哄着,哄着哄着,弟弟睡着了。可不一会儿,又哭了。太烦人了。妈妈还不让冯云出去玩儿。因为身边没有别人,一时有点什么事儿,想喊个人都没有。
冯云是背着妈妈用碎花布角拼接的花书包,高高兴兴的上学的。每天放学回到家,在弟弟的哭声中冯云写完了作业。弟弟哭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一方面是因为叔无论多累,回来就抱起弟弟,亲呐、举呀。另一方面则是慢慢的弟弟也让妈妈前街后巷的大呼小叫:“仓子啊,仓子,回家吃饭了!和你姐一样,不知道吃饭!”
这样的日子在冯云12岁那年彻底改变了。记得生父去世那天妈妈哭得死去活来。这一次,是她哭得一直到没有眼泪了。因为妈妈不知得了什么病,突然就去世了。没了妈妈的日子,冯云不能上学了。因为弟弟没人管,叔上工回来还得自己做饭。没了妈妈的日子,叔对冯云倒还是那么好。冯云没感觉到和妈妈在世时有什么不一样。除了不能上学,学着做饭外。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妈的孩子懂事儿也早。16岁那年,弟弟上初中了,此时的叔整天在外边玩纸牌也不回个家,不像妈在的时候。即便是回来也是吃口饭又走了。冯云突然有了想嫁人的冲动。还真就嫁人了。叔的妹子做媒,找了一个老实巴交的本分人,就是年纪有点大,说是26了。后来冯云才知道,自己找的男人整天帮姑姑家干活儿,姑姑觉得人好。姑姑也知道那个男人已经31了。那个男人知道叔得意黄米饭拌猪油这一口,只要是来冯云家,一定带点黄米和猪油。吃得叔心满意足。真到了出嫁那天,冯云说不上激动,也没感觉破家难舍。这一回,弟弟嚎啕大哭。真的是舍不得姐姐。毕竟,姐姐每日照顾弟弟,弟弟对冯云有一种想叫妈的感觉。
多年以后,知道男人真实年龄的冯云去找姑姑,姑姑却说她真不知道年龄大这么多的事儿。男人对冯云那是没得说——真真切切的好。会的手艺还多,苫房子、瓦工、漏粉条、做豆腐、吊棚,每样活计都拿的起来放的下,就是爱贪口酒。每次男人喝多时回到家里弄得满屋子的污秽之物,冯云开着窗户一边抹眼泪一边骂着男人。有一次两个人打到一起了。要不男人服软了,冯云非要找同住在本屯的媒人姑姑,和男人离婚。
哭着,闹着,冯云的三个儿女已经都成家了。老男人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了。最后竟然瘫痪了。冯云边侍弄着二人的责任田边伺候着男人。累了,就喝点儿酒。冯云年轻时最烦的酒,男人一口不喝了,她却喝上了。她不像男人,喝多了弄得满屋。冯云喝完倒头便睡。睡过一觉之后,起身就走。找几个老姐妹打麻将去了。实在累得不行了,就吃去痛片,她买去痛片,一买就是1000片。两个女儿女婿不时地回去帮助冯云干点这儿干点那儿。她总是说,没事儿,这点儿地,再加这么一个老头儿,我还能应付。等今年都收拾完了,你们来给我看家,照顾你爸爸,我和你弟去咱们的首都。谁知道,那天和她一起打麻将老姐妹的儿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告诉冯云的两个女儿和女婿,快点去看看冯云,她在麻将桌上发病了。
冯云是我妈妈。2008年北京来奥运会那年突发心梗去世的。本来那年我们约好了一起去看奥运的。记得妈妈去世前的那个五一劳动节放假我回家时,她还和我说,她这辈子只记得自己5岁12岁16岁的事儿。她还要记住60岁。那年,她6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