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路】心怡处,人生便开满花(散文)
“宝贝,想吃什么?爸爸给你煮。”孩子爸侧着头,满怀期望地望着十岁的小女儿。
“随便。”小女儿甜甜地仰起满头天然卷发的小头,发出稚嫩的、甜甜的声音。
“随便可不好煮,那我就用糯米粉炸油果给你们吃吧。”孩子爸打趣地说着,然后略有主见地系着围裙,在灶台边麻利地忙开了。我也跟过去,站在锅台边,凑着热闹,偶尔也打打下手,望着金黄色的菜籽油在锅里沸腾,一个个圆乎乎的“油果”像绽开的五彩斑斓的大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使我儿时点滴的记忆,都在此时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虽然那时的日子过得异常清苦与艰难,但心中的幸福感与甜美并不此时的差分亳。
一
那时应该是八十年代初期,我还不到十岁。由于我们这里是江南一带,雨水充沛,溪流纵横,处处是水田,一般都种水稻,如想种旱植物,就得选地势略高的沙田。我清晰地记得,我家屋后,我们称之为“垇背9罗”有一丘田,这丘田大概二亩来地,沙田,呈长方形状,有利于排水,是种旱植物的不二之选。在收割晚稻之前,爸爸就已经在水田里抽好了沟,早已把水排尽排干,就等收割完稻子之后,种上油菜。
秋收后,爸爸牵着家里的那头老黄牛犁完了地,我们全家扛着锄头出动,把犁翻过的土坯一一敲碎、匀平、抽沟、撒肥、挖坑、撒油菜籽……
我拿着锄头在泛着白光的土坯上左敲一下,没反应,右敲一下,土坯还是完好无损地立在原地,仿佛就是跟我作着对,比比谁更有韧性。我直起腰,眼睛四下环顾,怀疑着是不是我的这垄土要硬?瞧,不远处的爸爸只要一锄下去,土坯四下飞溅,烟飞灰灭,每个土粒都稳稳妥妥,软绵绵地铺展在土床上。“难道爸爸那垄土要松散些?”我心里想着,于是鬼鬼祟祟地提着锄头,来到爸爸这垄,高高举起锄头,一锄下去,锄头没在了土坯里,我左摇摇,右摇摇,任凭我怎么拔也拔不出来,一来二去,大汗淋漓,脸胀得红红得,锄头还是没拔出来,此时,爸爸看见了,跑了过来笑嘻嘻地接过我的锄头,拿着锄头把柄,连着锄头和土坯一并高高举起,在其它土坯上用力一敲,土坯碎了,锄头取出来了。爸爸一边整理敲碎的土坯,一边说着:“你去刚才那垄,那垄稍微干一些,容易敲碎,我这垄靠田埂,要湿一点,容易粘锄头,不好搞。再一个你在这里,爸爸不好使力,怕不小心土渣溅到你眼睛。”听完爸爸的话,我惭愧地低下了头,心里似乎在暗暗祈祷着,爸爸不要知道我内心“丑陋”的小心思?不,或是我更希望爸爸知道我內心“丑陋”的小心思,让我内心得到忏悔!那时,我心潮澎湃着,更像五味杂陈说不清。爸爸摸了摸我的头。我勇敢地抬头望了望爸爸,虽然是秋天,天气凉爽,但爸爸满脸镶满了晶莹的汗珠,由于汗珠的浸泡,衣服湿了一大块,紧紧地贴着爸爸的后背。望着爸爸的举动,我的脸更红了,为自己的多疑而感到羞涩。羞涩归羞涩,到底是年纪小,力气不够吧,也没有那份耐心,我扛着锄头东敲两下,西敲两下,显得特别不耐烦,偶尔坐在田埂上拿根小树枝逗着小蚂蚁,看它们是怎样同心协力地把一条大蚯蚓抬进它们的洞穴。我耗着时间,爸爸也不生气,也不说我,就是埋着头苦干着。现在想想爸爸根本没在意我干多干少,他也许只是让我体验一下劳作的辛苦,或是喜欢一家人整整齐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在一起劳作的温馨场面吧!
我老远看见妈妈挑一担“火土灰”从崎岖的羊肠小道上颤颤悠悠、颠颠簸簸地下来,“火土灰”就是秋冬季节铲草皮烧成的土灰作肥料,覆盖在农作物种子上,发挥保暖、持水、透气的功能。当妈妈来到田埂,爸爸叫我放下锄头,跟在妈妈身后施“火土灰”。妈妈均匀地将油菜籽撒在爸爸整理好的土床上,然后抓一把“火土灰”教我如何均匀地盖在种子上面。妈妈说:“盖火土灰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太厚肥料太浓,会把种子烧坏,太薄,起不到覆盖作用,没肥料,油菜苗破土之后汲取不到养份会细小干黄,影响生长。”我学着妈妈的样,用小手一把一把地抓起火土灰,将妈妈种好油菜籽的土面上盖起了火土灰,爸爸妈妈看着我认真的样子,都咧开了嘴笑了,同时商量着说等来年丰收了,一家人一年的菜籽油够吃了,一定给我们姐弟几个炸“油果”吃,爸爸妈妈的心中惦念着生计,脑海中充满的是希望。我欢快的几乎要跳起来。
就这样,爸爸妈妈带着我,其乐融融地在“垇背9罗”差不多忙活了一个多星期,我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这里蹿蹿,那里蹿蹿,有时玩得忘乎所以把爸爸妈妈整理好的土床,踩的严严实实,爸爸妈妈也不会特别严厉地训斥我,只是用手拭擦一下额头的汗,然后疼爱地说:“你这个妹仔,多手多脚,去田埂上坐坐哩。”每天夕阳西下时,我们一家人挑着箩筐,背着锄头,赶着牛儿,高高兴兴地在晚霞中,朝着家的地方奔去,一路上,撒下了我们的欢声笑语。
然而,老天爷并没有因为我们一家人的勤勤恳恳的辛苦耕作而多一份眷顾之情,仿佛就是要考验我们一家人,到底是怎样的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看看我的爸爸妈妈是否能领着一家老小,找到生活的目标,充满人生的信念,去追求属于一家人的幸福生活。
那是1983年冬天,我家刚好盖好房子,泥匠工还来不及码上最后那块砖头,添上最后那片瓦块,村干部和妇女主任便轮番守着我妈妈去做计划生育手术,不知是我妈妈太辛苦的原因,还是手术失误的原因,从那以后,我妈妈在医院整整呆了一年,虽然外婆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但每当夜深人静时,我还是会想妈妈,想一家人在一起时那温馨的画面。我爸爸为了筹到更多的医疗费用,把先年种的油菜,收割完之后,直接把油菜籽挑到圩场卖了,变为现钱救治我的妈妈。那时,我们全家人处在了生活最窘迫的时期,家里没有一丁点儿油星味。妈妈出院后,用米放锅里炒香,碾成米粉,放在一个大碗里加上水、辣椒粉和食盐放在饭面上蒸熟,每到开饭的时候,妈妈打开甑盖,用一块湿布把米糊碗端起,故作轻松拉着高调放在桌面上:“吃米粉肉了”。我们姐弟几个纷纷围过来,用筷子你叼一块,我叼一块,和着碗里的米饭吃得喷香,爸爸妈妈领着我们一家子硬是把米糊吃出了米粉肉的味道。虽然炸“油果”成了一句空话,但此时我们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就着没放油的米糊下饭,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滋味!
现在回想,一家人的满脸笑容,无关贫富,无关世俗,无关地老天荒。幸福其实很简单,简单到一句拉着高调“吃米粉肉了”便心怡,心怡处,人生便开满了花。
二
每年油菜花开时,我也便会想起儿时的家,想起我的父母,心若开满的油菜花,温暖了我的人生四季。
为了尽快摆脱生活上的窘态,让我们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爸爸妈妈比以前更加勤奋了,种的养的总比别人家多双份,别人家秋收后种一亩来地的油菜,够一家人吃得油就算啦,而我家却要种五、六亩油菜地,不仅又供一家人吃的油,还要把产出的油拿集市上卖,变为现钱,贴补家用。别人家养一头猪都叫苦连天不知喂什么给猪吃。说得也是,那个年代,各种种植物品种没改良,农药化肥没到位,每年的收成寥寥可数,交完国家公粮和定购粮之后,余下的家人口粮也许还不充足,每到青黄不接时,还要想办法去哪里筹粮食,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去喂猪。可我家却养了四头猪,在我的记忆里,只要不农忙,妈妈便挑着篾筐去野地里拔猪草。
我清楚地记得,那年三月,正是油菜花开时,我和妈妈挎着竹篮,在柔软的雨丝中穿行,放眼望去,满眼都是金灿灿的一片,清风拂过,花枝摇曳,我情不自禁地把鼻子往前一凑再凑,闻闻这朵,摸摸那株,早已把拔猪草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可妈妈却一边笑眯眯看着油菜花,也许,她在憧憬着今年的大丰收,一边马不停蹄地在油菜田里快速地拔着猪草,在油菜田里拔猪草,草不但可以喂猪,还可以给油菜除草,让油菜的长势更好,结出更多的油菜籽,榨出更多的油。此时,一条大人巴掌宽的草鱼搁浅在水草之中,正好让妈妈逮了个正着。妈妈挑着猪草,无比欢欣地领着回到家中。那晚,妈妈到菜园子拔了一把大青蒜,破天荒地放了两调羹菜籽油,炸黄了那条从油菜田里捡回来的草鱼,和上一把青蒜,一家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那气氛一点也不亚于过大年。我清楚地记得,爸爸妈妈不断地往我和弟弟碗里夹着鱼块,他们自己只是夹着蒜叶往嘴里送,还不忘不停地嘱咐我们姐弟几个慢点吃,不要着急,把鱼剌捋干净……我吃完了一碗米饭,添上了第二碗。那时,我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比青蒜煮鱼更好吃得食物了;那时,我觉得幸福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遥不可及;那时,我觉得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儿!
是呀,在那段异常艰苦的岁月里,爸爸妈妈没有让家人感到落魄,他们用勤劳的双手,种下一丘一丘的油菜,油菜花开满了原野,流下了一地金黄,让我们度过了那苦难的生活;他们用爱滋润着我们的心田,使生命之舟洒满阳光,在我们内心深处隐藏着一种深厚的情感,随时都可冲破时间、空间的阻碍,让我们心,紧紧相拥。心怡处,人生便开满了花,这是我最深的体会!
时间过的真快呀!转眼功夫,我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我该如何领着我的孩子走上幸福的大道呢?我父母的所做所好,虽然没有什么公共意义,回荡婉转,但在我内心深处,我已把这一切,认为是一本鲜活的教科书,她教会了我,如何面对漫漫人生路上的逆境与顺境。当我落魄时,我会想起那段艰苦的岁月,它会给我力量。当我得意时,我仍然会想起那段艰苦的岁月,它鞭策着我珍惜眼前的幸福。对,在生活上不管顺境或逆境,我都要努力的为孩子们营造一个温暖的家,一幅温馨的画面,给孩子们塑造健全的人格!
心怡处,人生便开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