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缘】办年货(散文)
尽管老一辈人再三地说“过年不买腊月货”,可是办年货的人仍然成群结队地往集镇上涌,恨不得把集镇上的东西都买回去,然后过一个快快乐乐丰衣足食的年节。
一
在我的记忆中,往年这个时候,烟花鞭炮是办年货的首选物资,无论家里是否富裕,过年都会买几挂鞭炮,最少四五挂,有钱人买大卷的浏阳鞭炮或大地红鞭炮,没钱的买几挂小一点的鞭炮。
说到买鞭炮,眼前便浮现出小时候我爸办年货买鞭炮的情景。我爸爱热闹,哪怕家里再穷,过年也得让孩子们听个响动,所以鞭炮是我爸的首选。我记得我只有六七岁的时候,爸到店子街上买了一大卷初一早上“出行”的鞭炮,还顺便买了几个震天雷,当然也有几个小挂子鞭炮。
爸把鞭炮买回来后,早早地将给我们买的小挂鞭炮和震天雷分给我们,让我们自己保管,并嘱咐我们只能在过年时玩,如果提前玩了,过年时就没有了。可是我过耳便忘记了爸的嘱咐,而且经不起同院伙伴们的诱哄,提前拿出鞭炮和震天雷在小伙伴跟前显摆。如果仅只是显摆倒也没啥,关键的问题是我经不起诱哄,提前拿出一个震天雷放了。没想到这声震天炸响,让在后坡上砍柴的爸听到了。回来那一顿吼骂呀,吼得我头都不敢抬起来了。临了,爸还没收了剩余的三个震天雷和那一小挂鞭炮,弄得我在小伙伴面前特没面子。
后来稍大一些了,我就跟着四哥一起上山溜桐籽(捡拾树上和地下遗落的桐籽),从秋天开始到冬腊月,也能溜个一升两升桐籽米。剥好后拿到油坊去卖,然后便有了买鞭炮的钱。我记得有一年秋天,我跟四哥溜桐籽溜到城门沟里的一个大沟里,扒开沟底的桐树叶,发现了一大堆桐籽个儿,我和四哥一人捡了一挎篮,背回家一剥,足足剥了三升桐籽米。加上我俩平时溜的桐籽,一共有五升桐籽米。
那天是腊月十五日,天上下着大雪,我和四哥也无事可做,向爸和娘请示过后,将桐籽米分成两小袋,四哥背三升,我背两升,一个油坊一个油坊地问,看哪里价钱好就买给哪个油坊。结果一直走到北山沟大队油坊,才以每升三块钱的价钱卖掉,五升桐籽米卖了十五块钱,可把我们哥俩高兴坏了!回到店子街上后,四哥私自作主,给我俩每人买了两小挂鞭炮,还买了三张火炮(打猎用的引火炮,一砸就响的那种火炮)和十个震天雷,一共花了四块钱。剩下的十一块钱由四哥揣在兜里,回去上交给爸和娘支配。
由于我们在街上买鞭炮耽误了时间,回家时天都黑了,好在山上有雪,基本能看清上山的小路。当我们快走到王家庄凸时,发现前面的路上蹲着一条“狗”,那“狗”看到两个小孩快走到跟前时,便站起抖抖身上的毛,张开大口吼了一声,哇,是狼!四哥用他小小的身子把我护在他的身后,让我别怕。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震天雷,放在路边的雪窝里立着,然后划着火柴点燃,咚地一声响,把狼吓得一愣,便给我们让开了路。四哥刚拉着我往梁凸上冲时,忽然听到梁凸上有人在大声吼叫,我一听,这是大哥的声音,是大哥来接我们了。
果然是大哥,爸和娘看到天都黑透好一会儿了,我和四哥还没回去,就派大哥到王家庄凸去看看。大哥刚从横路来到梁凸上,便看到那只狼正蹲在梁凸路口等着伏击我们,于是便一声大吼,吓跑了那只狼。回到家里后,爸和娘并没有批评我们,只是表明了他们的担心,爸还将我们上交的十一元钱作为奖励进行了分配,让我们天晴后去街上一人买一双胶鞋。爸的分配可把我们高兴坏了,因为我们长那么大还没有穿过有底纹的胶鞋。当小伙伴们都到雪地里比鞋印时,我们只能远远地看着,羡慕着。
二
买衣服是办年货的第二大选项。小时候,我和四哥一直都是捡大哥、二哥和三哥穿过的衣服,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再加上那个时候扯布需要布票,我们家每年能分到的布票只能扯一丈布,所以只能满足大人们的穿戴。
我记得在十岁那年,二哥因为参加襄渝铁路建设,铁路建设兵团指挥部分给民兵连每人一丈五尺布票,二哥没舍得用,全部带回家来,过年办年货时,爸带上娘一起,到街上扯了两丈五尺蓝细布,二哥因为有铁路建设兵团发的军装,娘就给我们每人做了一件新衣服。
那几件衣服都是娘亲自裁剪亲手缝制的,因为我们家再没有多余的钱去街上缝纫铺里做,只能自己手工缝制。幸好娘的针线活做得好,手工缝制的衣服一点也不比缝纫铺里做的差。
随着我们渐渐长大,小时候的衣服实在穿不成时,娘就用旧衣服的布续接上之后再穿。因此,我和四哥那时候的衣服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长短精细上都接着不同颜色的布,像和尚的百纳衣一样。但是我们却顾不得那么多,感觉只要能遮住羞丑挡住风寒便行了,从来没有要求父母给我们添置新衣。
再后来,我们长大了,过年添置新衣服虽然还是首选,但也不是太为难了,因为国家渐渐富强了,买布也不用布票了。再加上商店里也有成衣卖了,过年买几件现成的衣服装扮装扮,人也就显得精神多了。我记得第一次从部队回来探家时,给几个小侄子侄女买的童装,把他们装扮得跟仙子仙女一样,可把他们乐坏了。除夕夜吃团年饭时,爸从家里吃到二哥家和大哥家,先后喝了三百多盅酒,却一点醉意都没有。
三
1985至1987年,我和四哥都先后从部队复员回家,也先后成了家。过年再也不是过去那个穷酸样儿,过年办的年货,也比爸和娘那个时候办的年货丰富多了。衣服鞋袜吃的用的和玩乐的样样都有,品种多得爸和娘都看花了眼。而且让他们唏嘘不已:“这该要花不少钱吧?!”我们每每宽慰二老:“爸,娘,现在市场开放了,很多东西都便宜,品种也很多,货比三家,这家贵了那家便宜,总共也花不了几个钱的。过年嘛,不就是图个快乐吗?”不过,爸和娘一听到总共花了多少钱后,心疼得直咂舌。因为光烟花鞭炮一项都少不了两三百块,还不算一人一身衣服鞋袜和那些吃的用的及玩乐的东西。
只可惜我成家后没几年,爸和娘就先后离开了我们,他们没能享受到改革开放的最新成果。如果他们二老还在世的话,会把今天的生活当作神仙的日子看待,保准让他们惊奇的不得了!
十年前,我还住在老家村子里,买的是大哥抵交给组上的三间土木结构瓦房,那三间土木结构的瓦房经过我的重新装修后,不比城里的楼房差多少,最为关键的是,我家每年都能杀一头三四百斤重的年猪。因此,过年办年货时,不着急到市场上去买肉,只需要买些烟花鞭炮和大人小孩穿的新衣服即可。虽然我的父母不在世了,可岳父岳母尚在,而且就住在我家,过年办年货时,岳父岳母的穿戴是首选项目。岳父爱打川牌,过年必须给他老人家准备两副崭新的川牌和扑克牌。我岳父特有意思了,为了显摆他女婿给他买的新玩具,走到哪都把川牌和扑克牌揣在衣兜里,一边衣兜揣一副,走路时一走一摆,一摆一扇,显得很威武很时尚。遇到有人时,便邀上一桌,天地人和地干上几轮。不过不打钱,而是用玉米籽比输赢。
岳父岳母先后也去世后,我们就不怎么办年货了。即使办年货也只是随便买点吃的用的,因为市场最多只歇到正月初二,街上啥都有,买回家还难收拾,存在市场上随要随取,多方便!
再加上现在城里和乡镇集镇禁止燃放烟花鞭炮,这些东西也不再买了,家里顶多就是买副对联换幅挂历。乡下人过年时,也就是挂上一对红灯笼,贴上一副红对联,便有了过年的气氛。至于吃的穿的和用的,大家好像也不怎么热衷于过年这几天了,大家都说,平时就跟过年一样,哪个还在乎办年货了?!
由此看来,办年货已成为一种记忆,不再是城乡人过年的首要事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