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办公室值班室里看报纸，打发时光。对于值班，我也是无所谓的态度。从部队转业了，找了一份撑不死饿不死的工作，拿一份不太多的工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回想在部队时，那真是雄心万丈的青年人，年轻人的追求，年轻人的志向，名言警句学得很多，如“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考军校，当军官，穿四个兜的军装，那是很风光的。
　　 我是农村长大的，在农村有许多的老丈人就是经常神气十足地说：“女婿是穿四个兜军装的，女儿过几年就随军了，办成城市人的户口，吃商品粮，把孩子也带走，跳农门了。”
　　 农村有许多女青年也是想找一个当兵的女婿，想着丈夫提拔当军官，自己跟着到部队随军享福去的。于是又有许多男青年就被教化影响了，想叫老丈人看得起，想叫女青年嫁给自己，就选择当兵去。有人说，这都是老丈人教化教唆的结果。
　　 分田了，单干了，转眼观念都变了。但是我还是保留着过去想去当兵的老思想，虽然老师多次鼓励我一定要努力考上大学，争取当一名科学家报效祖国，但是名落孙山的现实，让我不得不认真考虑老师的鼓励和走进大学的校门之间，有多么漫长的距离，那时候全国的大专院校一年才招生30万人，要是像现在每年招生几百万人，考上大学就容易多了。
　　 老师动员我回到学校继续复读，准备来年再考大学。我看到几个复读生，连续考三四年了，仍然是名落孙山，不得不联想自己，万一自己复读几年仍然名落孙山怎么办？
　　 于是我毅然报名参军了。有人鼓励我，在部队也可以考军校，一毕业就是排长，排长就是军官了，今后还有机会提拔高升，当连长、营长、师长、军长的，当将军就是一个很好的理想。
　　 我当兵后，部队也改革了，考不上军校的，可以有转为志愿兵的机会。志愿兵和部队干部一样拿工资，和干部穿一样的军装，也是四个兜的军装，一般的人真看不出来他们是志愿兵还是干部。我听说了一个笑话，说的是一位司机志愿兵开汽车，连长坐着汽车去地方联系事情，下车后，司机不知道走在连长后边。地方领导一看，以为司机就是领导了，拉着司机的手，说着感谢的话。连长这一次感到太尴尬了，回来就批评了司机。
　　 也许是这样的笑话闹多了吧，部队又一次改革了，等到我转志愿兵时，已经没有这样的事情了。志愿兵的衣服肩章、帽子，已经和干部区别开来了。
　　 “叮铃铃……”
　　 值班室电话的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拿起电话听筒，对方就说话了：“您好，我是文化路公安分局的，请问你们的单位纪检书记办公室电话是多少号？”
　　 我马上想，这算不算诈骗电话？是公安分局的，不知道我们单位没有纪检书记？也许他们真不知道吧。我思索着说：“对不起，我们单位没有纪检书记，要么，你们打电话给市纪检书记吧？”
　　 “你们单位没有纪检书记？有纪检组长吗？直接打电话给市纪检书记不太合适的。”
　　 “对不起的，也没有纪检组长。要么打电话给我们单位的领导一把手？”
　　 “给一把手打电话，也不太合适的……”
　　 “什么事情吧？你能给我说一下怎么样的情况吗？”
　　 “你们单位的人，过去嫖娼都是怎么处理的？”
　　 这一句话把我问懵了。我来单位时间不算长，还没有听说单位有这样的事情。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和事的……”
　　 “我们真不是开玩笑。你们单位过去没有，现在已经有了，现在省、市纪检委有文件，凡是嫖娼的公职人员，必须通知到单位的纪检委，你们单位没有纪检委，就有一些麻烦了。”
　　 “那我就把单位一把手的手机号告诉你吧，你们可以联系，我再给领导汇报一下，看看怎么办？”于是我说了一把手的手机号。
　　 放下电话，我感到这一件事不像是开玩笑的，应该和一把手汇报一下的。走出办公室，我看了看一把手领导不在办公室，副职也不在办公室，其他几个办公室也没有人在。
　　 正在犹豫的时候，一把手就进了政府大院的大门，我就走出办公室迎上去。
　　 “有事？进办公室说吧。”我们说着就进了办公室。
　　 “坐吧。你喝水吧？”
　　 我坐下，说：“我不喝水的。刚才我接到一个电话。”我说了情况，一把手听完后马上说：“是不是开玩笑的？”
　　 “我感觉他们不像是开玩笑的。办公室来电显示的手机号是……”我把办公室值班室电话上来电显示的手机号告诉了一把手。
　　 “我马上还得开会去，回来有时间了我给他们打电话问一下。单位还有嫖娼的人？不可能吧？”
　　 “我也认为不可能的，但是……”我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材料，只是接了一个电话而已。
　　 一把手风风火火拿着文件要去开会，我也只好站起来离开领导的办公室，回到我的岗位，继续值班守着办公室的电话，似乎等着什么人再一次打来电话，提供一些新的消息。
　　 第二天上午，一把手看到我，就笑着说：“你真会开玩笑呀。我给他们打电话问了，人家说不是公安分局的，什么嫖娼不嫖娼的事情，那就更是开玩笑的无稽之谈了。你今后要是再接到这样的电话，不要听风就是雨了。真事，可以汇报，扑风捉影的事情，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自己先调查清楚了再说吧。”
　　 “不可能吧？他们开这样的玩笑干什么？我马上打电话再核实一下吧。”
　　 “好吧。你马上去打电话去落实情况吧。”
　　
　　 二
　　 今天不应该我在办公室值班，办公室有其他人值班，我不能用办公室公用电话询问这事，我就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核实情况。
　　 对方接通电话后，我就说：“你好，昨天我在单位办公室值班，你打电话说找我们单位纪检书记的事情……”
　　 “怎么了？”
　　 “你说单位真有嫖娼的人？他是谁？”
　　 “甄谷柱，是你们单位的人吧？”
　　 “甄谷柱，是我们单位二级机构的人。”
　　 “二级机构？是不是拿着财政工资？”
　　 “是拿着一部分财政工资，老百姓说的话，他们是差供人员，政府给他们几个人开一部分工资，他们自己想办法筹一部分工资。”
　　 “那也要按照省市纪检委文件要求，通知你们单位的纪检委书记的。我刚才给领导汇报了，你们单位没有纪检书记，也没有纪检组长，就给你们单位的一把手说一下吧，叫你们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收下处罚决定书，就可以了。”
　　 “好吧。那就按照文件精神办吧。”
　　 我关了手机电话，就来到一把手办公室，领导办公室已经有了好几个人，领导看了看我，就说：“今天人多，说不成了。改天再说吧？”
　　 “你们有事，不影响你们的公事……”领导的朋友，经常来领导办公室，我也认识他们几个的。
　　 “不是公事的，你们继续聊，我想说的事情也不是多么着急的。”
　　 “有人冒充公安分局的人，打电话来了，说要找纪检书记，反映我们的人嫖娼了。”一把手很轻松地就说了出来。
　　 “现在的诈骗分子，太狡猾了。冒充公安局的，冒充法院的，冒充检察院的，冒充纪检委的，总之忽悠人的办法太多了，只要他们不提钱的事情，你想给他们聊天，就继续接着聊，不想聊天，就说你也是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纪检委的，看看他们怎么说。”一把手的朋友，看起来也是老江湖了。
　　 “冒充战友的，也是有诈骗的，前几天有人打电话给我说：老战友好几年没有见面了，在哪聚会呀？我想要你们县里战友的电话联系。我给了他电话，没有想到几个战友就被骗了，每一个人叫人家骗走100元的电话费。合计五百多元。有一个战友只有八十元，也给骗子充话费了。”
　　 “一百元，不太多，有的战友重交情，听说战友有困难，马上就给几百元上千元的。”我也说了一些战友的案例。
　　 “骗子行骗，都是有教科书的，成套的对话方案，几乎都是很轻松的得手，骗几十元，几百元，甚至几千几万元的。”
　　 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下班时间了。领导和他的朋友有说有笑，好像是早已约好了什么事情，我也就和他们道别，等有机会再给领导说吧。
　　 第二天，领导开会，第三天领导学习，第四天我才有机会和一把手说了这事。
　　 “你这一次打电话核实情况，就证明甄谷柱真的嫖娼了，那人家按照省市纪检委文件规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也不是未成年，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应该来负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的。”
　　 “人家说找办公室主任送处罚决定通知书的。”
　　 “办公室主任？这事好像有一点奇怪的。我前几天打电话问他们是不是文化路公安分局的，他们为什么说不是呢？”
　　 “你说了他们不是公安局的人，我也感到奇怪的。我打电话给他们，他们才告诉我甄谷柱嫖娼的事情。他们提起来这个名字，我才知道不可能是胡说八道的，胡乱说人家的名字，如果没有真凭实据，那就是造谣，就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这是什么时间发生的事情？我们怎么不知道？”一把手好像仍然不相信一样。
　　 “人家说事情已经发生几个月了，只是按照程序送处罚决定通知书，通知单位纪检书记的。”
　　 “那我们就等着人家来送通知书吧。这也不是什么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但是不让人家送通知书也不行呀。这是什么事呀？他真是一个奇葩的小迷糊呀。年纪轻轻干这样的事，太丢人现眼了。”
　　 “好吧，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我不是纪检书记，也不是办公室主任，值班接了一个电话，汇报情况，没有什么不妥吧？”我也站起身要告辞。
　　 “没有什么不妥。我们都是没有什么错误的。”一把手也是很诚恳的表态。
　　
　　 三
　　 “来一下……”一把手看见我就打了招呼，他走进办公室，我也就快走几步进了领导的办公室。
　　 “坐吧，你说的那个事，现在有十天了，处罚通知书仍然没有给我们送过来。办公室主任也没有接到公安局这样的电话，其他人也没有接到公安局这样的电话。我想，你要不就再打电话问一下？”
　　 “我问一下？等我再值班的时候，再问怎么样？”
　　 “后天就应该你值班了，今天办公室主任值班，明天是甄谷柱值班，那就后天吧。”领导也站起身出门一看，办公室还没有来人。于是一把手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电话，给办公室主任打电话：“郭主任，今天是你值班，你什么时间能来到办公室？”
　　 领导的电话是免提，声音很大的。电话里传出来郭主任的声音：“我今天有一点小事，昨天我给甄谷柱说了，叫他先替我值班，我十点就能到办公室了。”
　　 “现在办公室没有人，我马上开会走，办公室无人值班，出了问题怎么办？”一把手说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马上打电话给甄谷柱，叫他快一点。”办公室郭主任在电话里说。
　　 十分钟过去了。仍然不见甄谷柱来办公室。一把手马上打电话给甄谷柱，说：“你什么时间能来办公室？纪检委要来检查怎么办？”
　　 电话里甄谷柱说：“一会儿就到了。”
　　 我听出来甄谷柱的声音不高，但是可以听出来甄谷柱是很不高兴的。我感觉好像要发生一些什么事情了，就站起来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领导看到我想走，就说：“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大约五分钟，就听到办公室的门有了很大的声音，开门推门用力很大，门和墙的碰撞声，然后猛地关门，声音也很大，这样的摔门，表现出来开门人的心里有了很大的火气。
　　 我走出自己的办公室，来到办公室值班室门口，一把手领导也出门看到了我，并没有给我说话，只说了一句：“发什么神经？”就回到他的办公室了。
　　 我推开值班室的门，甄谷柱看到我，就气呼呼地说：“我是二级机构的人，办公室值班都是办公室的工作，他们不值班，都是有借口，我的电动车坏了，来晚一会儿，主任打电话，领导打电话，好像是催命鬼一样……”
　　 “不要生气了，等单位开会时说一下，看看怎么解决一下吧。”我算是安慰一下吧。
　　 “值班有什么事？每一天坐在值班室，哪里也不能去，值班一天有时候也没有一个电话，老是说纪检委检查，外单位也没有这么多的事情。各干各的工作，我就不应该来值班的。”甄谷柱心里还是有不平衡的。
　　 “我也有一些想法，开始安排我值班，我也是想不通的。开始我刚来时，我的办公室里没有电话，想打电话就只能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想到办公室打电话，还要看办公室的人高兴不高兴。现在不一样了，安排我值班了，就可以打电话了，这也算是一个变化吧。值班这工作可以说有得有失吧。”我也说了一些变化情况。
　　 “开始办公室的人，打电话很牛气，现在他们不想打电话了，才要求大家都来轮流值班的。”
　　 我站了一会儿，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了。
　　 下午，一把手领导叫我到办公室，问：“上午，他气呼呼地，怪谁呢？主任值班有事，叫他早来一会儿替人家值班，他答应了，又不早点来，有事了，打电话给主任说一句话，叫人家主任再找其他人代替值班，也是可以的。他给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