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守】云升(散文)
如果说朋友是镜子,照见我脸上的瑕疵,云升便是。他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引航行的方向。
诗友英子把我的微信名片推荐给云升。她来电话,向我强力介绍云升的散文、小说,如行云流水,收散自如。云升的诗歌,被谱成歌曲,动人心弦,朗朗上口。英子让我通过云升加微信,就这样与云升相识。
那晚我正忙着家务,同意之后,有上句没下句地回答,直到我坐到写字台前审核文章。
我审核一部长篇的打印稿,红笔作标记,一边与云升海侃,直到午夜。从古到今、从生活人物到小说人物、从军事历史到政治,懒于交流的我,佩服自己居然被他带动善侃了。
我对云升没有特殊的印象。我对Q友和微友的鉴别,但凡一个有大量时间闲聊的人,一定活在虚拟中,不现实。我把云升划为活在虚拟中的人。过了那晚,与他便再没聊过。
世界太小,我与云升在现实中相遇。迴雁诗社召开诗社理事会,我被吸收成为新会员,应邀参加会议。途中因事耽搁迟到,成为最后入场的人。我安静地坐在后门边的角落,听诗社社长讲诗歌过去的发展、现在的实况和将来的走向。直到新理事自我介绍轮到我时,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我。介绍完自己,我坐下来回想刚才的情形,似乎有一双眼神,非常熟悉,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会议中场休息。会场的右上角,有一位黑衣男人向我走来,镜片后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似曾相识,却深不见底。
他微笑着过来,伸手做握手的姿势:“我是云升,早几个月前加的微信好友,我们聊过的。”
原来是我见他的微信头像,才觉得眼神很熟悉。匆忙回应:“哦哦……”
我是“声音控”。对声音的分辨能力好,能听出人发音的位置。云升的发音部位靠后,自带立体混响效果,非常有磁性。他像专业练习的声乐人士,喉腔共鸣。我喜欢听他的声音。
云升喜爱文学,他对文字认真执着。与他共同修改绝品文,他咬文嚼字,一个词一个词地对比,用哪一个更合适;一句话也反复推敲,怎样描述更贴切。甚至,他不放过每一个标点符号。
云升的眼力非常好。我的小说《凌云》,刻画一名农村的瞎眼的老太太。老太太对话中有一句“有光感就可以了”,被云升揪出来。说这句话特别假,是作者的语言。身为医生,我却不以为然,认为自己和同事们都是这样说,没什么不妥。
云升批评,小说中刻画的人物对话,就得用人物自己的语言,不然就露馅,是败笔。成功的小说,应该是来源于生活又高出于生活,从虚中看到实,真假难辨。
我对照自己原文,又读了几遍。发现我写作时没有进入小说角色,对话没用角色自己的语言。更佩服云升。
云升精通历史、政治、军事。尤其是古典文学知识,就像一部活字典,查询必答。
前些时间,我以《世外桃源》作标题,写湘西草堂王船山故居。这是一篇本地的写景抒情散文,我与云升都熟悉的景点。发文章链接给云升,本想炫耀一下,谁知云升看完极不满意,指出不足之处。
“你应该多去了解历史。把湘西草堂定义为世外桃源,这是违背历史。”云升严厉地批评。“作家引导读者的视角,你这样误导,会被读者看笑话的。”
“世外桃源生活的人们,过着与现实社会隔绝的生活。不知今夕何夕,不闻世事,是一种空想的、脱离现实的美好。”云升对我的描述,气不打一处来,毫不留情面,“船山先生虽隐居草堂,却是心系家国,关心事天下事。船山先生在隐居期间,写下几千万字的著作,涉及哲学、政治、文学等,把湖湘文学推到新高度。”
“与其说船山先生遁入草堂,不如说他在草堂蓄积能量,然后冲向新高度……”
“还好云升提示,不然出糗了!”我对着手机,感到脸上一阵一阵灼热。
当晚恶补历史,普及船山知识,充实自己历史知识的浅薄。
云升是本地文学群的群主。最近正值新冠状病毒疫情期,各种官方消息、小道消息蜂涌而至。每一则负能量的消息,都像一把冰刀,在寒冷中刺痛人们的心。云升每天在群里发布正能量的消息,作为医护人员,我感到非常暖心。寒冷的冬季,需要这种暖,相信阴霾总会散去,阳光一定会普照神州中华。
蜗居家里这两天,我写了一篇《天使》。《天使》写了神经外科教授阳光和武汉疫情中的部分医护人员。我把初稿发给云升看。非常时期,作为一名医生写医生团队的文章,期待他会夸我、鼓励我。
“我觉得你这篇太空洞。”云升看后非常不满意,言词犀利地批评。
“这样的素材,你完全可以写好的,却写得干瘪瘪的。”云升问道,“最近太忙,心浮起,没有沉下来吧?”
“你可以借弟弟的口吻,和你来一场对话,从而衬托出手术室的场景,而不是这样简单的写一句话——憋功两个字。”
“你刚对我说有人想请假不想上班,你是如何的力争让他们战胜恐惧上班的,你可以写到第二部分《天使,逆行》中去,这样的文章才有血有肉。”
云升的眼神带X光,隔屏也知我的心没沉下来。经过云升的指点,我重新修改文章,感觉真的有血有肉了。
某天,云升微信呼我什么时候下班。
“晚上八点,我下班。”
“我想送你东西,在水岸香江百货门口等你!”见我没哼声,云升补充道,“我离你很近,你不知道吧?”
我又是一愣,好像被谁偷窥似的,脸上火烧火燎。
“来吧,不是别的,是送你书,而且是你喜欢的书。”云升那磁性的声音非常肯定。
我酷爱读书,书是我精神寄托之所。我有些好奇,云升为什么知道我喜欢书?而且知道我喜欢哪些类型的书?为解开心中的迷惑,我去了约定的地点。
远远见云升站在路灯下。他抱着一摞书,灯光拉长了他的影子,眼镜玻璃反射路灯的光亮,格外醒目。夜空里的我,变成一个小黑点,愈走近,愈矮小。
我的书架上多添了十几本非常喜欢的书,都是云升送的。那些书中的字符就是一颗颗食粮,维持机体正常消耗代谢。只要看书,我便忘记自己,身体里仿佛输入汩汩血液,维持身体温度和激情。
云升送我的书,非常实用。
“一个作家要养成一种习惯,时时观察生活,并把自己的印象用清晰的、明确的语言表达出来。写下来也可以。不写下来,就记住……”写作迷惘时,看贾平凹如此对我说。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的世界很平常。”汪曾祺用简单的对比手法,写出作者的心态。
每当我累到犯困,想偷懒睡觉时,萧红对我说:“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在我迷茫的时候,似乎都能从书本中找到答案。
我进入书房,就像饥渴多时的人,来到美食餐厅,恨不得狂吃暴饮。书是一付良药,它能医治治我所有的伤痛,注入许多快乐。而云升送的书,更补充我缺乏的维生素。
疫情非常时期,医疗物匮乏。那天上班出发前,我发朋友圈“最后一个口罩”后,就投入紧张的工作中。
上午忙得不可开交,勿见提示云升来电。
“一个问候,也不用在最忙时来电话吧!”我心里有些反感。
迫于礼貌,我还是点开,按下免提。
“我在你单位门口。你出来一下,给你送几个口罩。”云升磁性的声音,直触人心灵。
他骑在共享单车上,单足点地,单车上挂着一个装口罩的方便袋。阳光照亮他最美的姿势。我跑过去接过口罩,扭头就走。当我记起回头对他说声“谢谢”时,云升已随暖风飘远。
云升就这样低调。我与云升并无过多言语,他却像一面镜子,照见我的丑陋。
都说有一种友谊,它像窖藏的老酒,弥久愈香。而我走近云升,发现他是一壶香茗,越品越纯,清香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