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带刺的红玫瑰(小说)
带刺的红玫瑰(小说)
(一)
送走了毕业班,我就失业了,代课老师都是这样。又要找一份代课的工作了,还好考完试就接到了孙校长的邀请函。孙校长是我朋友的闺蜜,叫孙秀华,是韩国语学校的校长,以前听朋友说起过。没想到下学期我要去韩国语学院讲授《会计从业知识》课程。
《会计从业知识》是我最熟悉的一门课,韩国语学院的学生都是给韩国企业委培的,在学习韩国语的同时,学一门会计专业课程。学生中的大多数孩子还是比较努力的。
作为一个36岁的所谓自由撰稿人、女作家,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游走于各个学校代课和在文学刊物上发几篇小说的生活,虽然有那么多获奖证书,但是总感觉没有成就感。于是我想再干一学期教学工作,就找一份稳定有体面的会计工作,然后找一个合适的男人,把自己嫁了算了,反正我也是有会计师资格证书的人。36岁也是资深会计人了。
孙校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穿一条过时的牛仔裤,走起路来像个男人,说话粗声大气,有点老爷们的风格。她说:“我们这里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你写不写教案我们不管,只要手把手地教会学生处理会计账目就行了。这比按部就班的上课,有一定的难度,你要有思想准备。”我说:“我曾经在工厂干过会计工作,这个任务是可以完成的”接着,我去教务处领了教材,上课了。教材上的内容,我是滚瓜烂熟的,不备课也能讲得很好。这点自信心我是有的。
下课后,我在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等汽车,不一会儿,有一辆白色的福特车停在我身边,司机探出头来说:“是张老师吧?孙校长让我送你一程,我正好去芝罘区办点事。”我刚要推脱,他已经走下车,为我打开了车门。我只好赶紧上车了,公交站点不能停车时间太长的。
上车后,我问:“师傅,你贵姓?”他说:“免贵姓王,名字叫王俊伟。”我说:“王师傅,你是学校的司机吗?”他笑了说:“是的,我是你们孙校长的私人司机。”从他的表情,我猜到了,他是孙校长的老公。这时候我开始仔细端详身边这个男人,他似乎是个阅历很深的人,年轻的时候也一定很英俊,这都到了中年,他仍然有着几乎完美的面部线条。她很魁梧,即使开着车,也腰板挺拔。显然是经常锻炼的,或者是军人出生。他很健谈,这让我感觉他平易近人。一路上听他讲了许多办校的艰辛,更对孙校长充满的尊敬。说着说着,我对眼前这个谈笑风生的先生有了更多的了解,原来他才是学校的老板,是他创立了这所民办中等专业学校。
(二)
第二次去上课,教室里坐满了听课的学生,后面是挤挤挨挨的听课老师。没有人通知我是上公开课,孙校长也坐在后面,我有点紧张。我讲的是会计的四个基本假设。会计学的四个基本假设,即:会计主体、持续经营、会计分期和货币计量。在传统的会计教学中,就是让学生死记硬背这四个基本概念。因此学生很难理解。特别是对会计主体是什么,感觉看不看摸不到。这次我设计的如下教学案例:
自然人王老三投资开办了两家“独资企业”,一家是玩具生产工厂,一家是婚庆公司,两家企业都是独立核算单位,现在聘请学生张某为婚庆公司的会计。第一年婚庆公司和玩具工厂都实现了盈利;第二年玩具公司由于经营不善,资不抵债宣布倒闭,资产清理以后仍然有800万元欠款无力偿还。另外王老三还持有东方电子公司的股票,市值500万元。请分析这个案例中哪些是会计主体?哪些是法律主体?会计人在这里承担什么样的社会责任?东方电子公司用不用帮助王老三偿还玩具工厂的债务?婚庆公司用不用偿还玩具工厂的债务?为什么?要解决这个案例,首先应该明确现代企业制度,明确独资企业、合伙企业、有限责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的区别,还要明白法律主体和会计主体的区别。最后才能进行正确的分析,并回答案例提出的问题。在这个过程中,学生通过教科书了解了会计主体的基本定义,然后学生通过案例分析,更进一步明确了会计主体的含义、会计主体与法律主体的区别,明确了自己作为会计人在企业会计核算中如何弄清会计主体与法律主体的区别,明确了会计人在整个企业经营中的责任、义务和应该具有的创新精神。同时,通过对案例的梳理,加强了学生的动手能力,分析能力,这些都是实践能力的具体体现。
显然教学效果很好。中午孙校长请我吃饭,主要是请那些听课的老师,原来他们都是教育局的专家。很快十多道精致的菜肴陆续上桌,王俊伟老板招呼大家进餐,同时把我介绍给在座的各位领导,什么作协会员,著名作家,会计专业教学能手等等,都是溢美之词。这时候,孙校长接了一个电话,从她断断续续的电话中,我感觉是他们的小儿子,在学校没钱了,要钱呢,于是孙校长给他微信转账后对王王俊伟说:“老三,不到月底没钱了。”王俊伟很宽容地笑笑说,孩子嘛,都这样,没计划。于是大家又继续谈天说地。
很快饭局结束了,领导们各自开车回家,王俊伟开车送我,路上她对我说,他家有三个孩子,都不是自己的血脉,是他们领养的孩子。三个孩子都在读大学,老三本科,老二老大读研。我心里想,亏了他们是开学校的,能供养三个读书的孩子。我心中有些震撼,如今是商品社会,大家都把钱看得那么重,孙校长两口子却无私收养了三个儿子。想想自己当作家,写过许多动人的故事,却没有写出现实生活中这么感人的事情。
我正想得出神,王俊伟的电话响了,他接完电话,很抱歉地对我说:“张老师,对不住了,你打个出租车回去吧,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听得出是孙校长犯病了。她有什么病呢?
后来经常了解才知道:孙校长做过心脏手术,身体不好,经常犯病,她那男子汉一样的外表都是装出来的。另外孙校长还有先天不孕症,他们很喜欢孩子,才领养了三个儿子,还办了这所学校,我想,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心地很善良。
晚上,我收到了王俊伟的微信:“对不起,没有把你送到家,请原谅我的失礼。”这句话让我想到他是一个严谨的人,对自己的行为是极端负责的。所以,才会守着不会生育的女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不然早就守不住了。
(三)
天气渐渐变冷了,孙校长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失去了风风火火的性格和做派,脸色煞白,气喘吁吁,说几句话就得休息一阵子。于是索性把学校交给王俊伟管理,她自己在家养起病来了。
王俊伟叫我当校长助理,除了上课以外坐班处理一些事务性的工作,他给我双份工资,我虽然爱自由,不习惯坐班,但是为了那份丰厚的工资,还是答应下来。我的办公室就在校长室的旁边。
由于业务上的交往越来越多,我逐渐发现王俊伟的很多优点,他除了嗓音浑厚、富有磁性以外,他的性格特别宽厚,能容下有缺点的下属。而且比较细心,知道我喜欢花,于是她经常亲自去花鸟市场买几盆花放在办公室里。我其实很喜欢玫瑰花,但是王俊伟从来不买。我知道那是为什么,那是因为红玫瑰象征着爱情,是不能随便送女士的话。于是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有些事情是不用说的,心照不宣更好。
一天下午,学校里来了一辆好车,车上下来一个人,手里提着一个箱子,上楼来到校长室,给我们捐款100万元。我当时很兴奋,在校长室门外听他与王俊伟谈话。
他说,二十年前他是一个穷学生,和师妹恋爱结婚,生下一个残疾男孩,这孩子左腿上有个动脉瘤子,必须做手术,很危险,需要很多钱。王俊伟大声吼道“你就将其抛弃在北火车站的公厕里?你没想到如果不是遇到我,那孩子就冻死了??”来人哭了,很伤心的哭。
后来,他说自己到海外做生意赚了钱,这次来不是想认领儿子,他没有资格,只想给学校捐款,支持孩子的养父办好学校,也是对自己罪过的一种补偿。王俊伟没有拒绝,他收下了100万元,说:“谢谢你,这些钱要给孩子继续治疗,他的手术不成功,需要进一步治疗。目前在读书,假期领他去上海治疗。”来人给王俊伟鞠躬后匆匆离开了。
等那人走了,我问:“是小儿子的生父?”王俊伟点点头,点了一支烟抽起来……我知道他心里不是滋味。
寒假里,孙校长又一次犯病,住进了重症室。这一次比较严重我去医院探望,看见她变成了植物人。她脸上的皱纹不见了,肤色也变白了,面部没有表情,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王俊伟今后的生活怎么过啊?不由人我替王俊伟担心起来。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了解,我感觉自己非常信任王俊伟,无形中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经常自己的私事跟他说,每天22点后都会收到他发来的微信。这种感觉让我很纠结……
(四)
“你真的要离开学校吗?真的离我而去吗?”王俊伟惆怅地说。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像十五个水桶从井里打水,七上八下的。
春节过后,我应聘到外地一家上市公司的分公司当主管会计。我给王俊伟发了微信。很快得到回复:“一起吃个饭,好吗?到我们经常去的那家餐厅。我想送给你一支玫瑰花。”
“谢谢您,不用了!我怕你的玫瑰花有刺。我不想在生活中演绎小说中的角色,我想把这些故事反应在自己的小说中。”
“当了会计会很忙的,你有时间搞创作吗?”
“会有的,只要我心中有文学的梦,总有一天会梦想成真的。我不想当专业作家了,想做一名业余作家。”
当天下午我登上了飞往南方的飞机。做人是有底线的,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衷心希望孙校长能苏醒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