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泥泞的老布鞋，高高绾起的裤管，跟那羊群跑了一天，老汉是有些累了。靠着墙角蹲下来，雨蒙蒙的鬼天气，褪了老汉身上旧布衫的颜色。草帽不知摔了几跤，不知道捡拾了多少次，总算勉强没有跑掉。天是有些冷了，老汉从衣兜里摸出烟袋，颤抖地卷起一支旱烟，掏出火柴，点上，用力吸了一口。
　　 手指有些糙大，有不少干裂的纹路了，老汉手里捏着烟袋，看了一眼，这烟袋还是四十几年前的，那时候老伴也还在。吐出的烟雾越来越浓越发多了，食指与中指间的烟头也愈来愈短了，老汉看着远处，眼神有些迷离，像在思索，更像在思念。顷刻，老汉扔了烟头，左手杵了杵地，起身了。
　　 这路确实不好走，坑坑洼洼的，老汉走得蹒跚，下过雨的天气，带着一些凉意，老汉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儿女们也多时不回家了，都是在城里忙工作，忙他们自己的小家庭，也曾提出要将老汉接出去，但他非得守在这儿，说农村才是他的根。拗不过老汉固执的儿女们只好退而求其次，月月寄些钱来，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寄来的这些钱，老汉也多是买了药了，年龄大了，身体总是七病八痛的，幸好还有一些社会补贴，日子才得以容易些。风有些大了，老汉再次裹紧衣服，加快了步伐。远处，又下起雨来了。
　　 老汉走过一个路口，又走过一个路口，看到那篱桩近了，又近了。他走进去，门开了，大儿子出来了，他瞪大眼睛，“爹，你回来了！”身后又贴出一个小身影来，定睛看着老汉，小声喊着：“爷爷……”许是多时未见，有些生疏了。老汉笑着，脸上的皱纹堆了一层又一层，眼睛笑着，眯成一条缝。
　　 老汉进了屋子，屋子整洁了不少，桌子上香喷喷地摆了一桌，炉子也架上火了，身上暖和了，心里也暖和了。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来了，他们开着车，这次，无论如何，说什么都要把老汉接到城里去。
　　 老汉终是没拗过，跟着孩子们进了城，带上陪了他半辈子的大烟袋。
　　 再后来，身体不济，老汉告诉儿子说：“我老百年之后，你们就把我带回乡下葬在你妈坟头附近……我老汉也就‘回家’去了……”
　　 至死，大烟袋都没能离开他，儿女都说太破烂了，换只新的，老汉说什么也不换，也只有他自己明白，带上它，就好像是带上了给他四十多年前缝烟袋的人，就好像带上了，那个陪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
　　 我想，这烟袋大概也就是老汉的爱情了吧……